「古文观止」之《齐桓下拜受胙》——来看这出君贤臣孝的和谐大戏

《齐桓下拜受胙》

原文：

夏，会于葵丘，寻盟，且修好，礼也。

王使宰孔赐齐侯胙，曰：“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孔赐伯舅胙。”齐侯将下拜。孔曰：“且有后命。天子使孔曰：‘以伯舅耋老，加劳，赐一级，无下拜！”’对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余敢贪天子之命‘无下拜’!恐陨越于下，以遗天子羞，敢不下拜？”下，拜，登，受。

文章短短百余字，言简意赅。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性格描写细致入微。简单翻译一下，大致是这样：

夏天的时候，（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在葵丘会盟天下诸侯。说是会盟，你懂得，好比跨国公司开年会，除了董事长周天子襄王，各子公司领导都来了，大家聚在一起，吃吃酒，喝喝茶，聊聊天儿，顺便忆苦思甜，表表决心，重温誓言。讲政治，懂规矩，那气氛，可谓风清气正，其乐融融哈。（左公认为：这就很合乎礼节啊。）

这时，董事长周襄王派人给齐桓公姜小白送来块祭肉，还阻止了齐桓公拜谢，说是伯舅年纪大了，就不用下阶拜谢了。稍微懂点历史的人都知道，“胙”作为祭祀用的祭肉，当时仅限赏赐给跟天子同姓的老姬家的诸侯，可不是啥人都有资格享用的。齐候作为异姓诸侯获赠此肉，这是多大的荣宠，想必各位都明白了。周天子此举可谓恩威并施，一箭双雕：一来安抚齐候，重申其在天子眼中无可取代的地位。二来也是弹压警告其他诸侯，以齐候的实力尚且与天子交好，在座的各位都给我安分着点，谁也别想僭越造反，乱了天下的礼数章法。

这里插一句：当时跨国公司董事长周襄王，为嘛格外看重齐候？一来当初齐候助襄王上位有功。二来齐国是跨国公司实力最强的。三则自平王东迁之后，周王室渐渐式微，周天子名义是王，充其量就是个摆设。当时诸侯并起，群雄环伺，大周朝在一片狼烟中如风中之烛，只是苟延残喘罢了。而当初提出“尊王攘夷”口号的齐桓公，对周天子还算身体力行，礼数周详，有了齐国这座强有力的靠山，周天子自然免不了常常因事垂询，拿齐侯号令天下。作为回报，有谁敢对周天子不尊了，第一个出来替天行道，出兵讨伐的，自然也是齐候了。

周天子此番赐胙，可谓用心良苦。齐侯当下心领神会。收了祭肉，慌忙道：“啊呀呀，天子的恩宠虽近在眼前，天子威严也时刻不能忘啊，小白怎敢借着天恩不下拜，不把天子放在眼里呢！”赶紧下了阶，登堂拜谢。

常言道，君臣之道，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当初齐侯姜小白与公子纠争位成功，靠的就是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号，才得以在诸侯中扬威立信。此次葵丘会盟，目的是“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周天子派人参加，就相当于承认了齐桓公霸主地位合理合法，当然也是希望他能继续一如既往匡扶周王室。天子这么通情达理，做臣子的自然要给面子，齐侯可以说做足了姿态。最重要的，齐桓公在位已三十五年，眼前情势早已不复当年，楚成王、秦穆公的相继崛起，晋文公的复兴，宋襄公的跃跃欲试，这些都使得齐桓公的霸主地位岌岌可危。此时，他也需要借助周王室的威望，拉过这杆大旗作虎皮，维系自己霸主的地位。

所以看吧，这爷俩好一出君贤臣孝的和谐大戏，可以说各有所图，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十分默契。周天子颇通情理，对臣下体贴入微，关怀备至。齐侯表现得恰到好处地诚惶诚恐，受宠若惊。一番堪称影帝级的表演，无非是给天下诸侯做个尊崇天子，效忠周王室的表率。君臣融洽了，岁月静好了，天下太平了，江山也就永固了。

这篇短文，不过寥寥数句，对人物语言和神态的描写极为细腻传神。文章作者也毫不掩饰自己对文中人物所作所为极为鲜明的认同和褒扬态度。文章重点强调的是一个“礼”字。公元前770年平王东迁后，王室衰微，天子统帅和号令诸侯的地位一去不复返，“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一变而成为“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这种君臣逆位的现象是历史发展到一个时期的必然趋势，其结果终将导致大变革，也是社会逐渐变得动荡的缘由。在这种情况下，君臣和谐，持礼守序，维护并巩固周王朝的正统地位，维持天下长久的安定，就显得尤为重要。

这些文字其实踌躇了很久，迟迟难以下笔。前面说了，码这些字主要为了激励女儿，鞭策自己。但这篇文章，除了遣词造句功力让人叹服之外，文章要推送的观点介入性太强，人物的性格做派阴谋论的调子明显，政治的意味又太浓，其实很不喜欢。但，一篇文字为人称道，自然有它的道理，试着读懂它，胡乱写几句自己的感悟，好比解一道数学题，那过程也是很有乐趣滴。

据说，历史就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政治家在其中看到执政方略，文学家从中学到为文之道。就算普通人如我辈，学学期中低调为人，谨慎处事的道理，倒也没有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