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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传兴:在不同的语言中流亡(寻找相同的“情感教育”)

句子大全 2023-06-01 06:5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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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陈传兴 中信大方

在陈传兴最新出版的《岸萤》中,他将福楼拜的《情感教育》作为书写的主轴,以自我精神分析的方式,完成一部青年成长史诗。

10月31日,陈传兴与青年留法博士张博在南京先锋书店进行了一次对话。留法十年,从落地感觉到自己作为“他者”、寻求身份认同,到深切感受法国社会思想脉搏;从“在语言中流亡”,到真正与另一门语言建立连接。两位嘉宾虽然搭上了通往巴黎不同世代的航班,但寻找意义的过程都是相同的“情感教育”。

虽然“黄金时代”已经逝去,但陈传兴的书写是对黄金时代的精神延续,更是在后疫情时代,尝试呼应历史、打破疆界。

摄影:先锋书店

初抵巴黎:像一个在海里浮游的生物,突然被冲上岸

张博:今天的题目很有趣,叫做“《情感教育》与精神自传的创造”。我们今天的谈话围绕陈传兴老师和他的新书《岸萤》,这是一部非常有趣、奇特的著作,在书中有一个非常长的章节,它的题目就叫做“情感教育”,这个题目出自福楼拜的同名小说。

《情感教育》的开头,小说主人公弗雷德里克,坐着船正要离开巴黎去往郊区的住处。这个开头让我想起巴尔扎克《高老头》的结尾,拉斯蒂涅从郊区经过奥尔良门笔直的大道,向着灯火通明的巴黎城走去,并挑衅地冲着巴黎城说了一句“à nous deux”,意思是“现在轮到我们俩一对一决斗了”,《高老头》到此就结束了。拉斯蒂涅走向巴黎,他作为一个外省青年要挑战这座城市,他渴望在这里获得成功,所以他说出了这句“à nous deux”。

弗雷德里克,这个18岁学艺术的外省青年,却长叹一声要暂时离开巴黎。一来一往之间,恰成对照。所以我想陈老师为我们回忆一下,您二十几岁第一次到巴黎的时候,从奥利机场出来,坐着公交车从南郊去往巴黎,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陈传兴:基本上就像我在《岸萤》第一章“岸”里讲的,当时有人说要来接我,但没来。行李丢了,天气也冷,穿着夏天的衣服进入了一个陌生国度的秋天,法国9月底非常冷,我觉得自己等于被抛弃了。

到了巴黎之后,我彻底陷入一种失语的状态,不晓得怎么办。唯一的依靠就是字典,还有身边的照相机箱子,因为里面放着最重要的相机,后来就是用它记录了整本书里的那些影像。

你刚才提到弗雷德里克,其实他那个时候离开是因为他钱快用完了。因为他靠遗产生活,小说里面每次当他钱快用完了就要回乡下去,有钱了再回巴黎快活。

开头这一章其实是非常震撼的,因为你看到一个类似印象派绘画的场景,在一个雾蒙蒙的早晨,所有的风景,不只是城市的风景,包括往后人生所有命运的风景都在这里面。所以在后来几页出现了最主要的女主人公,当他看到她的时候,等于是看到幽灵一样的、圣母显现的一种感觉。

回到我自己,我是完全没有这样一种圣光、一种启灵,反倒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我像一个在海里浮游的生物,突然被冲上岸,不晓得是不是还能够生存。所以其实是一种又紧张、又无助、绝望的一种状态。不像弗雷德里克,他是要回家,虽然是离开他热爱的巴黎,但至少他是回到他父母亲的家。

当我降落在奥利机场时,我知道不要再做回家的梦。我一直讲我是“最后的人”,当时整个机场所有人都消失了,我在等行李,我真的是最后一个人,而且真的是无助的状态。弗雷德里克其实还好,他只是带着一种不甘不愿的懊悔离开巴黎。

张博:我很能理解陈老师一下飞机以后的那种失语和疏离,因为虽然我也是在国内学了一点法文,但我本科是中文系,然后直接到法国开始读法国文学。课上老师在讲到19世纪马拉美的诗歌时,拉丁语、希腊语张口便来,不会给你做任何解释,因为他预设你们这些文学院的学生应该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

所以我当时看保罗·策兰的诗集,就很能理解什么叫做“诗人在语言中流亡”。我那时候真切地感到,一个诗人真正的祖国就是他的母语。所以我会跟朋友说,当我在法国讲汉语的时候,我就是在怀乡,并不是我真的要回到中国去,而是我讲汉语这个行为本身,就已经是在怀乡。

不过,也是在与母语遥远的间距中,我逐渐建立了和法语之间的亲缘关系——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大概去了法国两三年以后,有一天上午,阳光非常好,我坐在蓬皮杜图书馆,读一本希腊诗人塞弗里斯的法语译本诗集。我在看这本诗集的时候,读着读着渐渐感到自己在座位上坐不住了,因为它打动了我,感染了我,让我激动万分。塞弗里斯那种希腊的、地中海的热烈阳光,完全把我触动了,无数意象在我眼前涌动,我感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安稳地坐在椅子上了,有一种手舞足蹈的冲动。

在那样一个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我和法语之间的关系变化了,真正地亲近了。所以对于陈老师来说,不知道您是否曾经在某一个瞬间,觉得您的这种流亡状态结束了,和法国的文化开始建立一种新的连接?

陈传兴:在这之前,我比较想先了解你刚到巴黎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会有人来接你吗?

张博:我当时找了一个朋友来接我的。

陈传兴:所以你下飞机以后就是有人接,然后住的地方也不成问题吧?

张博:我住在巴黎高师的宿舍。

陈传兴:(读者朋友们)你们看,他一下飞机就到了天堂,而我一下飞机是下了地狱,所以我们完全不一样。而且你那时候可能不会觉得巴黎是异国他乡,而会觉得是另外一个国家。但对我来讲,一下飞机我的行李不见了,然后去办手续,那时是一个法国人在帮办,我不像你们。我之前在北京遇到董强老师,我是1986年回到台湾,董强老师是1987年去法国(张博:我是1987年出生的)(笑)。所以你看,从在北京见到董强老师,到现在我在南京和你交谈,隔了两个世代。

会讲这些,是因为巴黎最重要的思想界代表,比如说萨特、波伏娃都曾经住在高师宿舍。你一去就住在那种像是雅典神殿一般的宿舍,而我根本是居无定所。而且那个时候连租房子都不容易,人家不愿意租给我们,种族歧视很严重,严重到让你立即感觉到你根本是这个地方的“他者”。当你面对黑人、阿拉伯人的时候,你又觉得自己是他者的他者。然后阶级又不一样,我就试着把自己跟故土间的联系彻底斩断。

你问我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融入法国,那就像你刚才提到的,你会经常跟朋友喝酒、吃饭,可能玩到大半夜,我大概到了第三年进入了艺术学校学摄影,那时才真的开始学习,认识什么叫做巴黎人,什么叫做法国人,他们的生活怎么样,那个时候就慢慢融入。

你们这代应该有蛮多国内的人去到巴黎,我们那时候,从1949年到1960年,林林总总加起来不到100个,黄脸孔很少,中国人当然更少。所以我一过去,马上决定绝对不讲国语,最主要是想要融入。你是用一种很愉悦的方式,我是有点自我虐待的方式,强迫自己绝对孤独。

你大概一开始没有念语言学校,我们一定要念语言学校,交了钱很兴奋地去了,然后第一堂课教你“这是一只狗,这是一只猫”。你想想看,过了三天你还待得下去吗?

当然就是包裹拿一拿回到巴黎,到了巴黎猜想环境应该会好一点,就去注册索邦大学的语言学校,跟之前同样的把戏又开始,我疯了。虽然巴黎念书不要钱,可是语言学校要钱。

这时候,最好的解方就是买一份报纸,然后买一两本小孩子念的文学书,法国有那种适合从三岁一直到初中生看的读物,小小一本。然后带着报纸,带着一本字典去咖啡厅,反正你叫一杯咖啡,也不会被赶走,而且还不断给你水。然后你就听着旁边人在讲话,聊天、骂人、调情,很快地你耳朵就熟了。

然后,我当时在台湾取得的学位,法国人都不承认,所以我是从大学本科重新开始。我从第一天开始,就过着非常诡异的流浪生活,在学校里从一个专业念到另一个专业,就是一个疯子。后来我考进的装饰艺术学校,是法国国立学校唯一设立的摄影系的第二届,我考进去,而且是以非常疯狂的方式,因为进那个学校,连法国人都要上预科班,念一年的预科才能考进去,而我带了10张照片就进去了。

在那里一开始我很快乐,会跟同学喝酒吃饭,可是后来因为跟老师吵架,吵完架不能混了,那就转到录影艺术,开始学非线性剪接、学录影。

后来不幸的事情一再重演,我就去了巴黎三大念戏剧,又汲取戏剧理论。但第一堂课的法国老师就说“我有种族歧视,你不要想这门课可以过”,怎么办?那就认了对不对。可是因为有其它非常好的课,像介绍大革命期间巴黎的戏剧,他们的各种活动,从报纸小广告到演员评论,包括史料的整理,这对我来讲是非常震撼的。所以我们那个年代可能是比较野的一个时代。

《情感教育》:以一种“过去未完式”完成的书写

张博:刚刚陈老师回顾了一点自己年轻时的经历,在《岸萤》这本书里,他也用各种方式不断回溯自己在法国的生活,所以我想请陈老师谈一谈您在写这部著作的时候,设计和运用了这么多种形式,具体有些什么样的目的和想法?为什么把学术、回忆录和抒情的章节做这样一种综合?

陈传兴:其实从某种角度讲起来有点像杂耍,马戏团的杂耍,或者是走钢索。我在序言里提到,其实这本书像一条蛇,你每次去斩断它的头,它很快又会长出来,而且头尾相缠,彼此缠绕。

所以你问我这种书写的共体,彼此之间的关系,或者说我当初是怎么构想的,这种所谓的放任自由的状态,我是不是有所控制等,我可以立即回答,其实在某些程度上是它们在写我。

某种程度上我觉得有一种内在的冲动,或者是一种毅力,一种来自于非常深层的东西推着书写,向前走、向前裂解,其实是不断的自我裂解。

整个书写所构成的体系不断在裂解,所以我在序言里面也提到,就是说它其实有点像物理层面所讲的量子之间彼此互相缠绕,有时候一个部分断掉了,可是它会在后面又突然间上升了。

为什么是《情感教育》来吸引两代不一样的国内小孩(张博、董强)到法国,都是喝着巴黎的石灰质很重的水去成长?为什么《情感教育》会特别吸引人?是不是在那个地方,这种情感教育跟书写、跟思想、跟你刚才讲的,你觉得那一天阳光灿烂的蓬皮杜,突然之间透过一个希腊诗人的法文译本的时候,你觉得你坐不住了,你觉得那个时候是可以真正融入法国的那一种氛围,那一种生命世界,有一些内在的关联。

我做一个简短的总结,基本上就是一种情感与肉体的学习。我其实后来一直都在强调《情感教育》里面用的是一种“过去未完式”,这是法文里面很特殊的一个语法。整部小说都是在使用这样一种动词状态,其实是表示记忆不是只有过去,记忆其实是未来。

回到刚刚我们讲《情感教育》里肉体、或情感、或精神层面的这种裂解。因为你去法国这10年也经历了一种巨大的变化、裂解跟重组,这个过程一定会造成很多的伤痕,或者说也可能留下一种愉悦的印象,像照片的那种底片上面的印痕一样。所以过去未完式还会再持续进行。

《情感教育》基本上就是写1848世代,从1848到拿破仑的第二帝国一直到普法战争,后来到巴黎公社,整个过程其实是对1789年大革命的总结,就像福楼拜的情人写信给他说“我们已经彻底虚无了”。还有他的小说里面也在讲,当他面对巴黎公社被烧的时候,他就觉得1789的那种大理想已经消失了。福楼拜其实就在写整个彻底消失前的前夜。

在情感与思想的碰撞中,我不断地发觉,我其实是他者,甚至是他者的他者

张博:《岸萤》里面涉及了很多方面,但是似乎唯独没有涉及到当时风起云涌的法国政治?

陈传兴:我谈孟德斯鸠的《波斯人信札》或者《论法的精神》,其实就在谈政治,通过谈波斯后宫的故事影射一种男女之间的政治学。

在《光》的部分,我提到一种光的霸权。比如列维纳斯,他就经常在挑战这种光的霸权,思考如何摆脱。所以在序言里面我就引用他讲的“世界与光皆孤独”,光照亮了我们,启蒙我们。我们根本看不到光,所以只有在黑夜的时候,光才会出现,光的源头才出现。

所以我书里面写到列维纳斯谈光的时候,就让它来自于西方的这种启蒙,来自笛卡尔讲的这种自然光等等,所谓理性的光,自然的光,但这些其实都会让人被宰制。人们用被宰制作为代价,去建构他想象的主体和主体性。

你刚才提出我这本书里面好像不太多“政治”,可能你的政治定义是一种历史事件的政治或经验性的,但其实更深层的、整个的形而上学思想或人的本体论跟主体性等等这些,也是一个大写的政治。

在书的结尾部分,我有写到在我住的蒙马特山脚那条街上,我窗脚下面,就是一些变性人在拉客,当时我们称之为“水手”。原本是一条蛮可怕的街,经常有人抢劫。可是等到我硕士论文快写完的时候,那里竟然开了一间哲学书店。当然那个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一个观光客的区域。所以你可以看到整个巴黎的历史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原本在福楼拜的那个年代是巴黎最热闹的时候,一直到印象派绘画之后,一直到毕加索的时代等等,都是一个非常时髦的街道。

到我去的时候那里已经变成一个有点可怕的地方,可是在我离开后,到你们去的时候,又因为《天使爱美丽》变成一个很时髦的街道。我原本写累了,就会去透气,冬天雪夜,这些失意的“水手”,走进教堂唱佩尔戈莱西的《圣母悼歌》,他们又化身成了天使,那是极度的震撼。

可能我们之间差了二十几年,我那个时候刚好就处在时代的震荡,所以我会对福楼拜的书写感觉很强烈。基本上其实就回到你刚才讲的,整本书里面好像没有去碰触法国政治,其实可能跟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定义所谓生命、世界政治的方式有关。

张博:我可能跟陈老师在这一点上不是很一样。我出生在一个特别古典文化的家庭,从小就要背四书五经,抄孔子的《论语》,所以在我身上与其说是中与西的对立,不如说是古典与现代的对立,所以我的座右铭是兰波的一句话“必须绝对现代”,我到法国去,我其实是去寻找现代性的,我希望在现代的世界里寻找到我今日生存的原因。

我在法国寻找的那种精神上的现代性,或者说当代性,在那10年里,我寻找到了这样的东西,所以我虽然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回来,可我不觉得是很仓促或者突兀,因为我已经在这10年的教育中寻找到了我要的。

陈传兴:我来引用兰波的另外一句话,“我就是他者”, 其实我一开始到法国当然也是一样。从当时被认为是第三世界的一个亚洲小岛去到那里,当然都会去寻找像刚刚你讲的现代性。

可是大概到第三、第四年之后,我开始思考什么叫“他者”,虽然巴黎这座城市很辉煌,留着十九世纪的余光,但我觉得我就是一个他者。所以后来我会大量地读列维纳斯,读希腊哲学,然后会去回溯到前苏格拉底学派等等。其实《岸萤》里面是一个缩小的西方思想史,一条很曲折就像打毛线圈一样的,常常会乱缠在一起的一条线在探讨西方思想。

西方里面所谓现代性,所谓主体,所谓本体论等等这些纠缠不清的大问题。我不是一个专业哲学家,我也没办法回答,可是我可以用我自己的情感,用我自己的书写,用我自己的身体去碰撞。在这个过程里,我不断地发觉,我其实是他者,甚至是他者的他者。

我不了解伊斯兰,不了解非洲大陆。可是我在那10年里,拍了大量阿拉伯人,拍了大量黑人,这完全没有目的性,也不晓得为什么要拍。当我回来之后,我在思考,从列维纳斯的哲学,可能是因为有一个他者的东西出现。因为那时候我也到八大去听利奥塔、德勒兹讲后现代,那时候所有人都在讲后现代,讲殖民后殖民,但是我会觉得这种东有一点虚,里面好像少了某一种真正踏实的成分。

所以我试图去摆脱,回到我自己刚去的时候,我那种努力挣扎,以及我面对那时候整个巴黎的思想界的一种状态。我很爱福楼拜,尤其是他跟情人说:“我喜欢的是你的下半身,但我不希望你是个女性”。你很难想象,19世纪除了他跟波德莱尔之外,大概没有人敢像他们那样勇敢。

《岸萤》:从一场印象派的日出,再到一场情感上的旅行

张博:回到《情感教育》本身,它是一个成长小说的典范,《岸萤》是陈老师2019年5月才开始写的,但是其实它涉及到的故事,或者说它涉及到的整个的时间长度其实是非常长的。陈老师您觉得这部《岸萤》是否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部属于您自己的成长小说?

陈传兴:如果你要将它放在那种狭义的文学类型定义里,你当然可以称之为一种所谓成长小说。但其实我是试图去瓦解掉所谓的类型。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它其实像是一种精神分析上的自我分析。

其实《情感教育》也是,弗雷德里克好几次就濒临崩溃边缘。福楼拜自己也有先天的精神上的一种不幸。孟德斯鸠的《波斯人信札》里写的两个波斯贵族也是这样,这是里面另外的主轴。

通过这条主轴我们才能知道什么叫女性、男性或双性,或什么叫做情欲、什么叫做真正的爱恋,不是像罗兰·巴特《恋人絮语》里的那种蓄意、优雅,其实里面有非常多不可言说的,像一条充满泥沙的河流,你永远没办法看清楚。

再一个就是我刚刚一直在强调的“图书馆”那个章节,我的成长其实不是只有在学校。法国,特别是巴黎的精彩地方,他们不只学校开放,还有它整个的思想状态是扩散的,弥漫的,没有边界。在这种弥漫扩散影响的趋势下,你会想象应该是没有我与他者之间的距离,然而我与他者反而是越拉越清楚,然后这个时候你会去思考你的位置在哪里。

当我听托多洛夫讲《波斯人信札》的时候,我感到自己进了天堂。我念美术学校的时候,拉康在那里教精神分析,德里达在那里偶尔会开课,等到我进校的时候阿尔都塞把他太太勒死了,所以整个时代的悲剧拉开,其实1848那个世代的人,他们都感同身受。雨果的年纪可能比较大,1848的波德莱尔,或那些画家,我们现在大家都朗朗上口,印象派的画家马奈等等,他们身上有很重的1848的烙印和影子。其实也是《岸萤》所想点出的,就像你刚刚所念的那样,《岸萤》的开头是一个印象派的日出,在一个物理面这样的光影闪烁,然后后面的旅行其实是一个情感的旅行。

张博:在介绍陈老师这本书的时候,包括大方,包括很多媒体都会讲,书里写的是一个“诸神黄昏”的时代,我并不这么认为。如果在陈老师的70年代就已经是“诸神黄昏”时代了,那么我去的时候又是什么呢?

陈传兴:所以你去的时候是废墟(笑)。

张博:虽然很多大师已经离我们远去了,可是巴黎,至少在它的学术界和文化界依然有一种独立思考的氛围,有一种开放的姿态,有一种自由的精神,我觉得只要有这样的东西存在,黄金时代它就没有结束。

事实上我在巴黎的时候,我们又送走了很多的大师,比如伊夫·博纳富瓦,比如说皮埃尔·布列兹,布列兹可以说是20世纪法国最重要的作曲家,博纳富瓦也可以说是二十世纪下半叶很重要的法国诗人。

可是依然有很多的新的思想在发生、在传播。现在法国每年有“哲学之夜”,我们会近距离看到吉尼奥·阿甘本,看到让-吕克·南希这些思想大师,就坐在我们面前跟我们谈哲学。所以这样一个黄金时代,我并不认为它随着70年代的终结而终结。

今天当我们看到《岸萤》这样一本书,我觉得可以说它为黄金时代的延续又进行了一次新的奠基。因为它在里面所呈现出来的对边界的穿越,其实恰恰在诊断我们这个时代,就是我们今天这个后疫情时代或者正在进行中的疫情时代,我们每个人把口罩戴起来,我们把边界设立起来,人与人之间的边界,国与国之间的边界,文化与文化之间的边界,而这部书它很明显试图打破、冲破边界。这样一个偶然的巧合,我觉得在我们这个时代,也许这种当代的意义会凸显出来。

我读一读我的写的简评吧,这是我读了这本《岸萤》以后,第一时间,一个小时之内写下的:

痛楚,轰鸣,寂静。积累,然后分发。从失落的热带岛屿到旧世纪的最后之都,大西洋的长堤究竟是邀约还是抗拒?如何让观看成为观看,光照亮光?主体性在暗房中溶解,洗出旷古孤独的未完成过去。美学、哲学、文学,守护一本地狱之书,从可读性与不可读性中心,跃出时间的命运,否定无尽的自我阐释。东与西的双性幽灵,身体与灵魂的荒诞冲动,在学术阐释的面纱之下,跃出一部探索者的精神自传,在迷茫与追问之间,抵达思之无蔽。

之前私下里,陈老师说觉得我的文风有点像他,其实不是,这是我读完陈老师的书以后,他的文风对我的思维造成了一种影响或者说冲击,所以我用了陈传兴式的语言来评价这部书。

陈传兴:基本上是一种互渗。

《岸萤》

陈传兴 著

中信出版·大方 2020年09月

【作者简介】

陈传兴,法国高等社会科学学院语言学博士,行人文化实验室创办人,台湾清华大学副教授,2012年获颁法国艺术与文学勋位(军官勋章)。

陈传兴师承法国电影理论大师克里斯蒂安·麦茨(Christian Metz)。陈传兴长期耕耘哲学、精神分析与影像论述等领域,同时是作家、摄影家、艺术评论学者与电影创作者,也是一位勇于面对公民运动做出反应的思想家,以哲学基础来诠释台湾的现代面向,在他身上隐然看得到法国重要哲学家的影响与特有的风范。

陈传兴是《他们在岛屿写作》第一系列的总监制,并亲自执导《如雾起时——郑愁予》《化城再来人——周梦蝶》《掬水月在手——叶嘉莹》。

2019 年于上海龙美术馆举办摄影个展《萤与日》,2015年在中央美术学院及民生美术馆举办摄影个展《未有烛而后至》,2009 年广州美术馆参与第三届广州国际摄影双年展摄影群展,1975 年于台北举办摄影个展《芦洲浮生图》。

重要著作包括有《忧郁文件》《银盐热》《木与夜孰长》《道德不能罢免》,以及主持翻译《精神分析词汇》,在启发几代摄影人的《摄影美学七问》中,是其中“五问”的回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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