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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印谱:领袖一句话(养猪不是“资本主义尾巴”)

句子大全 2023-06-02 04: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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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档案:

冯印谱,山西万荣人,1982年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高级记者。曾任山西日报报业集团编委、三晋都市报社长兼总编辑。现为山西大学文学院新闻传播系研究生班兼职教授、硕士生导师,山西大学商务学院、中北大学客座教授。著述颇丰。

自打记事起,我家就没断过养猪。

常常是年初父母赶庙会,花几块钱买来一只小猪仔,关进猪圈,靠熬日子喂养。猪食主要是涮锅洗碗的泔水,家里三口人,每顿饭泔水没有多少,需要掺点麦麸之类才行。另一项饲料是猪草,但小猪吃野草特别挑剔,喜欢吃苦子蔓、灰条子、蒲公英等细嫩草,不大好找。到了秋天,我上山沟柿子树上挑摘回一筐筐软柿子,搅拌在猪食里,小猪吃得喷香,算是改善伙食了。

生产队社员家家户户都养猪,主要是为了挣工分。猪踩的粪全部送到集体田里,队里依据猪的体重计算工分。于是乎,生产队劳动增添了一项新活计——每个月给猪称重量。

嗨,这活计我亲自干过。

生产队长领着我们三个壮劳力,使用的劳动工具是一柄长杆秤、一根杠子和两条粗绳子,岀这家,进那家,给猪称重量。一进家门,几个人跳进猪圈,肥猪瞅见这阵势,立马慌了,四处乱窜。我们围追堵截,有经验的社员猛然出手,一把逮住一只猪后腿,将猪掀翻在地,趁此机会,其余人用绳子往猪身上一套,插进杠子,朝上一抬,猪就被吊了起来,嗷嗷直叫。掌秤的队长移动秤砣,一刹那,猪的重量就被约岀来了。

有时候,遇到性子暴烈的大肥猪,几个人折腾来折腾去,还是难以降服它,浑身溅满了猪粪。队长无奈地摇摇头:算球了!瞧瞧上个月的分量,估摸一个数记上。于是,这户社员家当月猪的重量,就比上个月多岀个四五斤。

一开始,给猪称分量还比较认真,逮住猪一一过秤,称的家数多了,一套程序就是抓猪,捆猪,抬猪,称猪,记分量,千篇一律。干得厌烦了,就按照队长说的给猪估算分量。这种估法,往往高岀实际重量,我们省事,养猪户高兴,落个皆大欢喜。至于猪的重量跟产粪之间有没有必然关系,没人去细究。家家都把猪粪送到集体田里,生产队的粮食亩产却总在二百来斤徘徊,社员分的口粮根本不够吃。

为了让猪产粪,大队部做出决定,谁家的猪跑到巷道,逮住后严厉处罚。有一次,我和两个小伙伴去山沟拾柴禾,刨了两个早巳死掉的树根,不料被护青人员发现了。他们无限上纲,提升到“砍伐树木,破坏植树造林”的高度,对我们的处罚是,三天时间满巷道赶猪。确有个别社员为节省饲料,故意把猪放到外面寻食,我们发现猪后就把它撵回家,并向护青人员报告。

印象中,我们家没有喂出几头肥猪。原因是人口少,每顿饭后泔水少。人的口粮都十分紧张,哪有多余的粮食喂猪?村里有个别生产队大牲畜饲养员,倒是每年能岀售一头肥猪。人们背地议论是饲养员偷了集体的饲料,拿回家喂了自家的猪,但却拿不出“证据”,也没人认真追究。万荣县南面的临猗县眉户剧团,排演过一出著名小戏《一颗红心》,进京演出过,其中反映生产队饲养员偷饲料情节,很有生活气息,小戏深受社员欢迎。

我家猪圈旁边长着两棵苹果树,每年能结不少苹果。一年夏天,一颗颗青苹果挂满枝头,我从家门口的池塘挑水,浇灌在果树下的坑里,希望苹果长得大些。没想到,家里喂养的一头黑猪拱开圈门,跑了岀来,大概是天气炎热,跳进苹果树坑凉快,不幸给淹死了。唉,黑猪从小猪仔养到四五十斤,到年底保不准能够出槽,却一瞬间死了,多让人心疼哪!

“文革”后期,“农业学大寨”运动搞得轰轰烈烈,报刊宣传“大割资本主义尾巴”,不允许社员搞家庭副业,包括出售农副土特产品。奇怪的是,社员养猪却不在此列,不仅不禁止,还予以鼓励。

据说是中央有过指示。

1959年“庐山会议”后,毛泽东看了一篇文章,介绍河北吴桥县王谦寺公社一个很穷的生产队,大养其猪,不仅解决了吃肉问题,而且解决了肥料问题,粮食产量一年翻一番,穷队变成富队。十月三十一日一清早,他在专列上给新华社社长吴冷西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此件很好,请在新华社内部参考发表。看来,养猪业必须有一个大发展。除少数禁猪的民族以外,全国都应当仿照河北省吴桥县王谦寺人民公社的办法办理。”

村里墙上刷了毛主席语录:“养猪业必须有一个大发展。”其他家庭副业如赶庙会等,均戴上“投机倒把”“资本主义尾巴”的标签,惟有养猪,只因伟大领袖一句话,成了名正言顺的“社会主义副业”。

若干年后,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说:什么叫社会主义,什么叫马克思主义?我们过去对这个问题的认识不是完全清醒的。他果断地表示,不要再搞姓资姓社的争论。

领袖号召养猪,社员就积极养猪,不仅能够在生产队挣工分,养一头肥猪卖给国家,实际上也只有卖国家一途,可以得到几十元钱,另外还有粮食补贴以及布票、糖证、肥皂证等票证,有了这些票证,就可以在供销合作社购买想要的物品,这对全家来说是一件天大喜事。

国家收购肥猪的标准,体重最低要求在一百二十斤以上。养猪户担心猪分量不足,也为了多卖几个钱,常常在售猪的当天,增添几斤精饲料,让猪饱餐一顿,肠胃都快撑破了。不过不必担心,出售的猪很快就被送进了屠宰场。

我有一位远房表哥,姓孙,在离我们村十里远的贾村镇收购站负责收猪。这在当时可是个“肥差”,一头捆绑住的肥猪放在磅上过磅,差个几斤达不到收购标准,表哥眼睛一闭就过关了。反正,售出的猪集中在一起,没人一一检验。

村里人得知这层关系,每每上镇里售猪,就约上我父亲。表哥看见我父亲,喊声“舅舅”,心知肚明。假如送来的猪分量差几斤,也给马马虎虎过关了。经过了几次,父亲不好意思了,既害怕坑了国家,又担心给表哥添麻烦。再有人找他,父亲就想方设法推拖。

虽然家家户户养猪,然而人们一年到头却吃不上几片猪肉。试想,农民连粮食也吃不饱,吃猪肉岂不是一种奢求吗?

每年春节,父亲咬咬牙,割上三五斤猪肉,主要用于“走亲戚”那一天待客。家乡的习俗,正月十五前,每家挑选一个日子,招待七大姑八大姨及岀嫁的闺女女婿。待客的饭菜通常是火锅,火锅下面填满了白菜、粉条、土豆、豆腐、丸子等,在最上面苫盖几片切得薄薄的猪肉片,已让客人吃得相当满意了。

农村人办红白喜事,照例要大摆酒席,通常杀一头自家喂养的猪。正席讲究九碗一盘端,四个荦菜,分别是红肘子、白肘子、酥肉和丸子;四个素菜,分别是豆芽、白菜、豆腐、海带。第九碗是用小米和红枣蒸的甜米。经济条件好点的,正席的红白肘子块稍大点,人们夸赞其“席厚”。条件差的肘子块极小,被讥笑为“席薄”。吃席时,遇到红事先开吃红肘子,白事先开吃白肘子,一席坐八位客人,红白肘子每人各吃一块。

我家一邻居大叔,家有年迈的老母。大叔给邻居办事人家帮忙,到了吃席的时候,他掰开一个馍头,把他应该吃的荦菜——一块红肘子,一块白肘子,夹放在馍头里,带回家给母亲吃,而他自己呢,只吃些别的素菜。村民们都夸他是大孝子。说到底,还不是一个穷字闹的。

伟大领袖号召大力发展养猪事业,当时出售给国家的肥猪,据说有的供给了城市居民,有的给苏联还债了,有的岀口亚非拉支援世界革命了。养猪人吃不上猪肉,也是“大锅饭”时期的一件咄咄怪事!

2020年7月8日草于小店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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