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县和沛县的方言（曾经控制着乡村话语权）
文：清风吻夏
图：红艳
有人说：“全天下的县城，恐怕再没有哪两个县比丰县和沛县之间的联系再紧密了吧？”作为丰沛人我是非常赞同的。丰沛一家，源于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布衣天子——刘邦。他说：“游子悲故乡。吾虽都关中，万岁后吾魂魄犹乐思沛”，又说：“丰吾所生长，极不忘耳”。
丰生沛养的汉刘邦，开创了大汉四百年的基业，给丰沛人留下了“千古龙飞地，一代帝王乡”的骄傲。那句“丰沛收，养九州”，亦可见“丰沛一家”源远流长，丰沛人密切的交往，也形成了具有个性的丰沛方言。
出门在外，只要听到“格拉拜子”、“zua（治啥）去”，就格外的亲切，一定是遇到了老乡。过去丰沛方言的本位意识非常强，绝对控制着乡村的话语权，容不得其他语言系统进入，那怕是官方语言的普通话也不行。
那时候，普通话作为推广实施的语言，可在乡村却遭人们冷嘲热讽，那些说普通话的人被称为另类，被说成“能”、“拽”，尤其在外地多年不回家的再拿腔拿调地说普通话，常常被人讥笑，甚至被一些长辈骂得狗血喷头。
有两个段子足以说明，当时普通话在乡村的境地，在一些村民的心中是怎样的与之格格不入。有一个在外地工作多年的儿子，母亲去世了，回家奔丧，儿子进村后，按照我们丰沛人的风俗，儿子进村必须哭，年轻人大声哭着“我的妈妈……”向家踉踉跄跄的走去。
乡村立即当作笑话传开了，男女老少齐出动，可谓“万人空巷”看笑话，一街两巷的人如同看杂技一般。老父亲一听“妈妈”，又一看众多亲戚邻居的神态，便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拿了一个木棍，拦腰就是一棍，并怒喝到：“小二，乖乖，弄两句本打吧！”（本打，就是乡村的丰沛方言）可见，在乡村，尤其是丧事，那时候是不能容忍讲普通话的。
这父子俩在乡村上演的悲剧性一幕，一直被当笑话传了很多年。于是，一些年轻人在那些老人面前，像得了普通话“恐惧症”，夸张一点说已经到了谈普通话变色的地步。
在老人堆里，讲普通话更不好过。有一个青年人，跟亲戚在中国一线城市多年，已经试着养成说普通话的习惯。
有一年回家过春节，到一家澡堂洗澡，冬天乡村一些老人特别喜欢泡澡，年轻人进去一看，池内有几个老头，躺在池中，悠闲地抚摸着肚皮，在闲聊，他也噌地一声跳了下去。谁知道老年人，人老骨头硬，肉少皮厚，怕寒畏冷，洗澡就喜欢水烫。
年轻人进去却吃不消，烫的连喊两声“热，热（4声），哎吆，真热（3声）！”几个老头听到前两个“热”，随即骂了一句：“热死你个龟孙，都不亏！”听了后半句，哈哈大笑，这还差不多。
这个段子说明：有些年轻人也有意识地讲普通话，可是，其骨子里方言依旧为主导，一旦情急，例如这出乎意料的热，烫得他露了原形。老人们听到他前两声的“哇”，便心生厌恶，开了骂；听到他被烫得“慌不择言”，后两句地道的丰沛方言，便喜笑颜开。
这些就是当时农村话语权的现实，丰沛方言控制着人际交流。当时农村文化相对落后，传统语言的习惯势力根深蒂固，那些年龄大辈分高的老人听不惯孩子们说普通话，更容不得普通话的流行。
因此，一些头脑灵活的年轻人便投其所好，回到老家，便在麦秸垛跟前一靠，用方言和那些老人问寒问暖，谈天说地。他们这种故意迎合的做法，得到了认可，一些老年人还翘起大拇指夸赞：某某在外多年，口音一点都没有变；不像谁谁谁，没离家三天半，翘着舌头哇，都不知道自己姓啥啦。
世俗也是一片汪洋大海，再好的弄潮儿在乡村俚语的大海里，也很难游到理想语言的彼岸。那时候，想给丰沛方言争地盘，门都没有，只能自找难看。
时过境迁，沧桑巨变。改革开放最大的成就是物资的富足，生活水平的飞跃，其次是打破了区域限制，人们开始大规模流动，其文化水平的快速提升，普通话的普及和流行。谁曾想红极一时的丰沛方言，今天在我们老家也沦落到被人耻笑的地位。
爷爷奶奶带孩子不会说普通话不仅不合格，连牙牙学语的孩子也不接受，不断地纠正老人家这不对那不是。你看，最简单的看孩子，与那些还大懂事的小孩子交流都不行了，不讲普通话还能干什么？
环顾四周，我们的人际交往，普通话已经完全控制了交流的平台，我们的方言，已经慢慢地退出历史的舞台，只能在老乡的叙旧中灵光一现。
不讲普通话谈生意，就可能造成误解，甚至因为语言的不通，无法达成本该合作的意愿；不讲普通话找对象，今天都可能是障碍，现在的女孩不仅找高富帅，还追求要有共同的语言，一嘴土话，对方可能认为你没文化，土老帽，丢人现眼。
哪怕是父子、母女之间的交流，越来越潮的男女青年，也会厌烦父母的土里土气的方言，更担心在同事、朋友面前没有面子。即使在乡村，普通话也以强势的姿态渐渐控制话语权。
我们常常口上说听到丰沛方言格外亲切，心中也发生着不知不觉的改变。生活的现实更令人很无奈，尤其那些在城市打拼的丰沛青年人，在工作交往中还有多少人操着地道的丰沛方言？可怕没有吧？
恐怕多数人都心知肚明：丰沛方言控制生活话语权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啦。我们即将迎来了一个崭新的人人讲普通话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