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秀廉｜对话崇明岛西沙湿地「散文诗」
作者：黄秀廉，70届初中毕业，务农。91年进文化站，2006年退休。本文经授权后发表，转载请联系本公众号编辑授权(微信:anxinlu)。
崇明岛的西沙湿地， 七彩纷呈充满生机，你像美少女含苞欲放，你像金凤凰腾空展翅！西沙湿地成了旅游胜地，你在崇明岛的西南端，有点遥远有点偏僻，但还是吸引了无数游客，他们乘兴而来满意归去，对你赞不绝口，夸你风姿绰约娇媚无比。
今天我也来了，一个花甲老人，记得第一次来你这里，我还是个少女，一晃四十多年过去。期间有点庆幸，我的孙子当了组织部长，把我提升了两级，做了奶奶，做奶奶不能耀武扬威颐指气使，要尽量谦卑得体。呵呵跑题。我在这里转悠了大半天，看得我眼花缭乱感慨万千。我坐下来要好好抚摸你亲吻你，你的土壤里还有我当年的汗滴。我要和你拉拉家常，说说你的过往今昔。
你过去的名字叫老鼠沙，有点土有点俗，也许，你听了有点不适，但这是最质朴的亲昵！岛民们给自己孩子起名，有叫阿狗阿猫的，贱名易养育，叫你老鼠沙，你就是岛民的亲人知己。
你还记得你当年的模样吗？一片沙滩一片芦苇，鸟不留宿人迹罕至，蛮荒原始的你，就像一个流浪汉，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你体魄强健饱含内力。你随波逐流来到这里，起初你只是歇脚而已。冥冥之中，你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你观望洞察，啊，你眼放光芒恍然顿悟，找到了，这里就是你千里迢迢，寻寻觅觅的风水宝地。真是前世今生的缘份，这儿就是你要找的归属地。你毅然扎下根和崇明岛连成一体。你相信这里会遇见贵人，你预感贵人会把你开垦挖掘雕刻塑造，将来一定化蛹为蝶，变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天使！
贵人来了，七十年代一个冬季，贵人不是一个二个，而是浩浩荡荡千军万马开赴这里，他们一根扁担，一头挑着替换的衣服夜眠御寒的被褥，一头挑着铁锹镰刀泥络担子。他们要在这里呆上一个时期，起码一年的四分之一。他们都是精壮劳力，有男有女，他们穿着粗布棉衣，雄赳赳气昂昂，来这里要大显身手开天辟地 ！
此刻，这里除了荒滩芦苇海水寒风，之外一无所有，真的，一无所有！但他们个个都是能工巧匠，他们会创造奇迹。没有水，不是问题，铁锹挖下去，一汪甜润的水稍有浑浊，沉淀一会就清澈见底；没有电，不是问题，这里还没有它的用武之地。晚上月当灯，睡眠处还有一盏幽幽的船灯，陪伴他们进梦里。啊，吃住成了问题，不不，也没问题，他们拿出镰刀就地取材，嚓嚓嚓割下一片芦苇，唰唰唰一双双巧手把芦苇编织，搭起一个个住人的环洞沙，外面稻草覆盖遮风挡雨，保证里面不受风雨侵袭。一个生产队住一个环洞沙，眨眼间，荒滩上的环洞沙星罗棋布。千军万马住这里，环洞沙的壮观无与伦比。睡眠的床就是打地铺，芦苇稻草垫底，男一排女一排，十几个男女住一起。艰苦的环境不分男女，所以少了回避和顾忌。当然，这些泥腿子心里有的是道德伦理。环洞沙外边挖个洞堆起泥，放上两只大尺寸的铁镬子，队里带来几十斤的大白菜，上百斤的大米，几斤油几斤盐，还有几斤稀有的鲜肉咸肉，切成肉丝，大白菜里点缀点缀。十几个人吃的喝的全在这里。须臾间，炊烟四起饭菜飘香，荒滩上欢声笑语一片蓬勃生机。
在这千军万马中有一个小小的我，小得如同一粒沙粒。那年我还二十不到，有点瘦小有点幼稚。刚开始还能轻快的挑泥掘泥，几天过去，手臂肿胀吃饭连筷子都握不住，肩头磨破血肉和衣服粘在一起。痛，痛得呲牙咧嘴。挑泥掘泥时热得只穿一件单衣，汗还是不停的流淌滴落，中间歇一会冷得裹上棉衣，阿嚏阿嚏淌出了眼泪鼻涕。苦，累，在这千军万马里，你还真感觉不到这两个词。你看， 在这中间休息时，有两小伙子在打擂台，就是隔壁队的，一个叫小和尚一个叫海大王，两个人像牯牛般壮实，也是出名的大力士。旁边人起哄叫板，要他们比试比试。一人掘一担泥，少说也有三四百斤，另一人把它挑起走上几米。哈哈哈嗷嗷嗷，许多人兴高采烈，看热闹就像看大戏，自己身上的劳累全部忘记。休息结束，大家又生龙活虎的挑泥掘泥，身上似有使不完的劲用不完的力气。有人挑着泥担，可着嗓子喊起了号子，在空旷的沙滩上，嘹亮的号子声悠扬悦耳，传得很远很远，穿越了将近半个世纪，至今还常常在我耳边响起。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大堤一天天高高耸起。最后手上血泡变成老茧，肩膀上血痂掉了几次变成老皮。
这里有千军万马筑大坝，轰轰烈烈气吞山河，这里的一隅，也有温情脉脉的爱情故事。不过有点苦涩。男的叫七哥，女的叫八姐，是我们队的一对男女，今年他们悄悄的相恋相爱，父母却坚决不同意。他们来这里挑大堤，真是天赐良机，避开父母要把爱情进行到底。他们时不时的，含情脉脉相互看一眼，透出浓浓的甜蜜 。
晚上收工后，在月光下抖落了一身疲惫，一身泥屑，吃喝洗刷完毕，一个个钻进环洞沙休息。这时，整个沙滩安详静谧，寒风躲进了角落里，不远处的江水怕扰了疲劳的人们，此刻悄无声息。星罗棋布的环洞沙中透出一盏盏船灯幽幽的灯光，远远望去，这里成了一个小小的银河系。七哥换上干净的衣服，钻进被窝，拿出一本破旧的长篇小说《林海雪原》认真的阅读。八姐拿起绒线编织。女人永远是勤劳的天使，经过白天的劳累，男的都钻进被窝悠闲的抽烟聊天，女的则拿出绒线鞋底，为父母兄弟纳鞋织衣。七哥从书本上抬起双眼，眯缝着望着八姐，眼里满是深情厚意，他们有心灵感应，只要一方抬眼，另一方总能对接及时。他给八姐一个示意，八姐心领神会走过去，在床的另一头坐下，脱了棉鞋把脚伸进了七哥的被窝里。这是他们最大胆的举动，最出格的亲密。旁边的我们非常理解，对此视而不见，周围没有一丝涟漪。七哥八姐心中即使翻江倒海，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凑巧，隔壁队有人来借东西，看见了这出戏，出门就当起小广播，这一晚来了十几个隔壁队的男女，为的就是看八姐的脚伸进七哥的被窝里。在外面他们直呼稀奇稀奇！
七哥八姐同年出生，都是二十三的年纪，七哥是个很好的小伙子，只是家庭环境有点糟糕，父亲是个四类分子。那时一人犯罪株连九族，况且八姐的弟弟还在部队服役。政治要清白，社会关系不能染污渍。八姐是个件件皆能的女子，以能八姐著称。一家人规劝八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八姐无动于衷处置不理，继而谩骂棒喝，八姐撞南墙不回头不悟执迷。最后他们把八姐扫地出门，八姐毅然离去，走出养育了她二十三年的家时，眼泪洒落了一地。爱一个人好苦，要以断绝亲情来换取。
从此她和家人划清界线，断绝了亲人的情谊。受伤的八姐正逢开垦沙滩，于是她和七哥一起来到了这里，所以说是天赐良机。挑大堤还谱了一曲爱情故事。他们的爱情也像这大堤一样，长长久久坚固结实。七哥八姐婚后是一对恩爱夫妻。时间也是最好的调解员，多年的僵持，最后春风化雨，八姐和自己的家人和好如初冰释前嫌，以前的伤痛没有留下半点痕迹。这是后话有点多余。
一日日周而复始，挑大堤的日子平凡而有意义。记得有天傍晚，刮起大风下起大雨。半夜时，有大队干部在外面大声叫喊，各生产队注意，每个生产队出一个劳力，到某某地段支援，带上泥络担子。马上必须快去！
冬季本来是枯水期，此刻突发一潮大水，俗称野潮头。这是突发性的，人们没有预期。又是大堤刚刚垒起，它只是初具雏形弱不禁风，野潮头冲垮了大堤的一处最低端处，它长有几十米，正朝堤内汹涌漫延，情况十分危急，不把潮水挡住，环洞沙浸水，一部分人就没了栖息之地。这时七哥连忙披衣坐起说，我去！也有人说我去！七哥说，我的雨衣是连体的，不被雨打湿，还是我去！眨眼功夫，他穿戴停当拿起工具，冲进了风雨里。外面寒风刺骨冷雨锥心，听外面的动静，许多七哥顶风冒雨，冲往某处抢险救急。天亮时分，七哥他们回到了自己的环洞沙，少顷雨停，大家都拿起工具来到大堤，七哥没有休息，又走进了挑泥的队伍里。看得出他很疲惫，这一夜他一定挑着泥担，在风雨中飞快的来回奔跑，他尽了最大的力气。此刻，八姐深情的望着他，饱含欣赏鼓励！
忍不住还想提一提，那个小和尚的一些琐事。在天命之年小和尚去世，想起非常可惜。因为当年老鼠沙围垦，他的双膝患了风湿，由此积劳成疾，最后早早离世。因为长得圆头圆脑，所以叫他小和尚，在老鼠沙围垦时，他才十七八的年纪。年纪虽小力大如牛，这让他有点小小的得意。特别在和人家打擂台时，他能挑起三四百斤的泥担，脸红耳赤颤颤巍巍的走出几米，这对许多人来说望尘莫及。大家给他鼓掌喝彩，小和尚自我感觉像明星一样神气。他还不甘寂寞有点人来疯，到处寻找对手比力气，输了垂头丧气，赢了洋洋得意。他隔三岔五要制造点惊喜，让人们对他高度关注。小和尚的名气，传遍整个大堤。有人说，傻和尚长了一身乌力气，没有他一身的乌力气，当时我们哪来乐趣？当时的环境真的很艰苦，我们一个个是血肉之躯，谁都不是铁打的。天天早出晚归肩挑重担，走在沙滩上一步一软，步步偷力，当爬到大堤的顶端时，累得几乎喘不上气。因为有了小和尚他们，给我们的身心作了最好的调节，把疲劳驱逐，把干劲不断充实。英雄不一定是轰轰烈烈，在某个特定的境遇里，只要能把人们带动激励，这种人和英雄相差无几。小和尚我们怀念你！
西沙湿地，你风华正茂，当年围垦你的那些人垂垂老矣。其实挑泥做岸是平常事，一百多个日日夜夜，也只是短暂的经历。开垦沙滩建设家乡是我们每个人应尽职责，义不容辞！
走进西沙湿地，依稀还能闻到当年的气息。你的今天有我们昨天的努力，人们会还在为你加倍付出，你的明天将更加迷人炫丽！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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