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专栏」散文大家董桥极为赞赏一个“被”字使用的恰当

我们通常说谁“被”表扬了、谁“被”调走了，如今“被”字的使用又有什么新意？“被”长大了？……

散文大家董桥极为赞赏一个“被”字使用得好，指的是《红楼梦》里写小红丢了手帕子,贾芸给捡回来,小红禁不住粉面含羞,问道：“爷在哪里拾着的?”贾芸笑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一面说,一面就上来拉她。“那小红臊的转身一跑,却被门槛绊倒。”曹雪芹用“被”字也用得很自然。

“被”是“受”,是“遭”。《史记·项羽本纪》中的“项王身亦被十余创”,正是“遭受”也。表示被动之词的“被”字犹言“为”:为他所害,即被他害了。无名氏《赚蒯通》第三折云“今有韩信已被某家着人赚的来,将他斩了”,还是很顺。时下常见的“被认为”、“被委任”,董桥倒觉得不是很恰当。《现代汉语词典》上“被”字的例句说:“解放军到处被(人)尊敬”、“这部书被人借走了一本”,似乎用得都不是很好。说解放军到处受人尊敬,这部书给人借走了一本,肯定顺当得多。董桥渐渐同意了种说法:形容不太好的事情不妨用“被”;叙述好事避之则吉。女鬼被裸埋;小红被门槛绊倒;项羽被十余创;韩信被人骗走。都不错。黛玉被宝玉追求,纪晓岚的书被人传诵,大将军的英勇事迹被赞扬。都不好。

然而，董桥时代说过去就过去了。我倒是发现，在网络语言非常发达的当下，一些“被”字句式的新用法。

譬如：例1；一代大侠金庸。前天晚上，又在微博上“被死亡”了一回。

例2：武汉江夏一家人的户口信息错的离谱，13岁的女孩子于是“被长大”了十岁。

例3：刚写了一个段子，但是很荣幸就“被红诗”了。

例4：乱收费的最高境界是“被自愿”，我不仅收了你的钱，还要让你感恩戴德亲口承认是自愿的

例5：每天都有的无数次会议上聆听领导的讲话中，我们不断地“被鼓掌”。

例6：本来都没上过大学，就因为一篇讲话，于是立马就“被著名学者”了。

例7：他们应当地市委市政府的要求，“被自愿”关闭采石场。

例8：跟从前的老同事，仅仅是握了一下手，就“被平易近人”了。

例9：新疆天山网评论编辑撰文，批评当地教育部门要小学生，背本地领导人姓名，惹的领导不高兴“被约谈”，然后“被主动辞职”。

例10：曹先生很郁闷，明明那零点儿九米的铜管儿还在你的线圈上，我没消费，却强算我头上，这不是“被霸王条款”了吗？

例11：一走进会场，就“被德高望重”了。

例12：今年三月，我调到局机关做秘书，于是，没有几天，就“被小三”了！

例13：我就是在录节目时说了演艺圈里潜规则的这点儿事儿，怎么就:说成我“被潜规则”了呢？

在现实生活中，被字句式不断发展变化，“被自杀”、“被就业”、“被捐款”、“被自愿”、

“被慈善”、“被快乐”、“被幸福”等等层出不穷，甚至达到可以随意创造的程度。

而且，按照董桥给出的标准，似乎这些个被字句，用的都不够自然，他肯定认为都不好。然而在当下，这种被字句式的使用，极为普遍，且别有一种韵味。

顿时，我就“被深入”了，注意到这些被字句式的新用法，发现有几个新特点，一是被字后的谓语成分出现变化，由原来的及物动词扩展到不及物动词，被的词性有介词也有返归动词的现象，第二，被字句的语义出现变化。比如工资的“被增长”，让群众从“被幸福”到走向“真幸福”。办理代表建议“被满意”现象当禁止。此外，还有“被开心”、“被坚强”------但每个组合的出现，就像上述的“被就业”事件一样，“别有用心”地表达出反语的效果，用被动句式表示反讽意义。

特别经过了一番“被兴趣”、“被努力”之后，发现这类被董桥认为“不自然”组合的被字句，表层语义的矛盾在于该类句子形式和语义之间存在着一种“被扭曲”的关系。就是说，在表层主语施受同体的“被XX”，是被字句中表层形式对应着表层和深层两层对应结构，被字句式正确解读的关键，恰在于深层语义结构，所谓深层语义结构，主要是在这类被字句的“被”字背后隐含着一个潜在的施事者及其行为，所以要理解这类被字句的含义，需要结合语境补出隐含的空位的施事者及相应的空位行为，使形式和语义相对应。大体说来，被字句可分为两类，第一，含有“被自杀”“被结婚”等结构的句子，它们所表达的意思是某种动作行为状态属性并没有实现或存在，却被说成实现或存在了，所以，这个话语的真实性值得怀疑，其实它就是谎言。

因此，这一类“被XX”是被字句可以理解为被宣称如何，它传达出了人们对这些说法的质疑，包含调侃、讽刺的感情色彩。

第二类。还有“被捐款”、“被退休”“被鼓掌”、“被主动辞职”等结构的句子，他们表达的是一种被迫无奈的感受，大致可以理解为被迫如何或被强制如何。

在这里，我不想过多地从语法学上，解读这些新的被字句式。典型被动句的与特征是表达一种被动，其中的被来源于表示蒙受遭受的动词，被后面所跟的及物动词，所表达的行为或变化一般是动作行为的承受者所不希望发生的。所以，典型被动句式基本是用来表示不幸或者不愉快的事情的。比如，“被杀害”。

而新兴的被xx被字句式，如果按照典型被动句的形式与意义之间的关系去理解，接受起来并不顺畅自然。以员工“被自杀”为例作说明，“自杀”是自主动词执行该动作行为的主体，往往具有自主性施动性，所以主体往往为施事者，然而在典型被动句中，主语往往是动作行为的受影响者，具有明显的被动性。员工“被自杀”是被动句，按典型被动句特征来理解主语，员工应该为受试者，但他同时也确实为自杀的施者，如此，这两种对立的角色同时体现在同一主体上，按照正常理解，这是矛盾的是不符合常规的，因而不应该被一般语言规律所接受的，但事实恰恰相反，他们在实际运营中却得到了较为广泛的认可，这种现象应该如何解释呢？

新被字句中施事者都没有出现，有些施事者在上下文中可以找到，但是似乎施事者远不止在文中标记出来的。还有受众，根据文意或社会背景是可以推至出来的。可以说，新被字句的施事者隐含性很强，而且含义丰富，需要受众根据多种因素去推知。施事者隐含在谓语动词被省略或隐含。

可见，在变异的语言形式背后，折射出来的是变化的社会现实。正是变异的社会现实，才导致语言使用者用变化语言形式来表达自己的意识诉求，这也证实语言形式同社会现实之间具有同构性，因此语言是一种社会现象，它的演变必然要受到社会发展的影响。

作者：白雪生，国家一级作家，原辽宁省戏剧家协会副主席，辽宁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丶理事，系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戏剧家协会、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中国曲艺家协会、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丶中国科教电影电视协会会员，锦州市文联原主席、锦州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渤海大学专家客座教授，锦州市政协文化顾问等。连任多届全国文代会、作代会、剧代会代表，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国家广电部星光奖、文华奖获得者，其作品多次被选入国家专业艺术高校和中、小学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