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托卡尔丘克：描述角色内心世界（一定要学会共情）

这个月月初，瑞典文学院宣布，2018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为波兰女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Olga Tokarczuk），2019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为奥地利作家彼得·汉德克（Peter Handke）。

这位波兰女作家，想必大多数人还是有些陌生。托卡尔丘克出生于1962年，是当代波兰最具影响力的小说家之一，心理学的学习和从业经历对她的创作有着很深的影响。

她曾表示：“心理医生这份工作启迪了我很多，首先就是要仔细聆听他人，每个人都有成千上万的故事要告诉你，这些故事足以成书。”

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前，托卡尔丘克在去年还凭借她的小说《航班》(Flights)，从6本提名作品中脱颖而出，获得了2018年布克国际文学奖。

托卡尔丘克曾就《航班》这部小说，谈到了不少她的创作历程、创作方法，以及心理学经历对她创作的影响。研习君分别在英国平面风尚杂志《TANK Magazine 》和美国电子杂志《 LITERARY HUB》上找到了一些相关的访谈内容，整理成文分享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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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航班》是如何创作的？

Q：这本书充满了收集来的传说和虚构的故事，你是否可以在他们所占比重上给我们一点点提示。因为在一些情况下，叙述者是在一个未命名的外国城市，与一个旅行者交谈。在这本书里，这些故事都是你虚构的，还是很多都是根据真实经历改编的？

他们大多是基于我作为一个旅行者的经验，但也并不全是这样。因为本书的叙述者是我设计和创造出来的。

比如说，首先，写这样的由很多小片段构成的系列小说，你必须拥有很坚定的东西——这本书中的一个确切的定位。然后，我从一开始就意识到它一定要有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叙述者。当然，我是从自己的角度，观点，和品质等来创造这个叙述者的。

在这本书的开头，我描写了这个叙述者去做血液测试这样一个场景，我确信，这个细节是应该给予这个角色的。因此，读者甚至可以知道小说人物身体上的一些细节，来确保这个叙述者的真实性。是的，虽然许多观点和态度都是我的，但有时我也会跳过自己，假装自己是别人。

我非常喜欢作为作家的这种自由，也许这就是我更愿意成为一个作家而不是心理学家的真正原因。

Q：纵观整本书，有一些元素，比如说，水，它不断的出现，还有鲸鱼中游动这样的描写。在古典意义上，鲸鱼在水中游动确实感觉像是一次真正的旅程，在水上消失或穿出水面。你认为水有什么神秘的地方呢？我们是否以某种方式在渴望它？

当然是的。这是我们潜意识的隐喻。它是微不足道的，但我认为它是可行的：水是一个边界，是我们可以跨越的一个边界的象征。而大船、小船则是另一种象征。因此，要跨越水之边界这个观点，它仍然存在于美国人的共同意识之中。

从欧洲人的角度来看，人是落后于水的，这个观点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水虽然平坦，还有些危险，但它也是成果丰硕的，给我们植物生长的动力。因此，它是一个无穷无尽的容器。

对我来说，我在我童年的地图中很早就发现河流的形状和人类的神经，静脉形状是一样的。这本书也深深扎根于分形状态之中。宏观和微观上很相似。因此，我们生活在一个各个观点从不同的方向互相关联的微观世界里，所以在这个分形概念中，它是形而上学的东西。

记录、细节与共情

Q：虽然从其他方面来说，我认为它确实让人感觉非常真实。在你的小说中，您所描述的微小感官体验的细节常常让我陷入非常精确的个人记忆中。我很佩服您说自己能在任何地方和任何东西上写作——在楼梯上，在酒店大堂，在收据上。就好像当灵感迸发时你正在收集和捕捉这些时刻。写作时您还是要追求这个目标吗？

是的，我过去经常到处做笔记。写作本身也是一个心理过程。

当我写一本书时，我会沉浸在这本书的所塑造的空间，或宇宙中。在这个过程中，我脑海中萌发到的每一个点都是有用的，每一件事情都很重要。

我必须记下每一个小点，记住每一件小事，然后等我回家后，我拿出所有这些笔记开始重新加工整理它们。

Q：您的作品还有很深的历史意义。我曾经听您说过“文学是细节问题”，并且将您的研究描述为另一种旅程。

我不喜欢没有细节的书，也不喜欢没有任何小细节描写的冒险故事，这些小细节包括他们坐的椅子，他们穿的衣服等等。

作为一名读者，我全身心的沉浸在这本书所说的故事中，所以我必须去了解这本书所描写的真实的、物质的世界。在写《雅各布之书》（The Books of Jacob）时，我痴迷于18世纪波兰，这就是那本书的背景。

如果不知道人们长什么样，或者他们吃了什么，我就无法去创造一个场景。细节是一切的起点，当然，也会发生许多错误。

我记得有我想象中的一个场景，妇女坐在一起，一边说话一边用缝纫机。我想到用一个美丽的句子，来描述烛光如何映射在他们的针上。然后，我的脑海里响起了警报。我开始在18世纪的波兰这个背景下核实事情的真实性，然后发现在那个时代，他们没有是金属针的，只有木制的。然后我就不得不改变自己对整个场景的描述。

尽管这是一件小事，但我非常喜欢尝试在自己的想象中重建世界。

Q：在《航班》（Flights ）这本书里，对身体的保护与对心灵的关注之间始终存在着紧张关系。您如何描述角色的内心世界？

与角色共情。当我想到对这个角色性格的描述时，下一步就是尝试通过他或她的眼睛看世界。然后，我可以开始感受这个人的内在灵魂。

例如，在将于9月以英文出版在《让你的犁头碾着死人的白骨前进》（Drive your Plough over the Bones of the Dead）这本书里，有一个很强壮的主人公，是一位老妇人。通过共情，她的某些情绪会感染到我：愤怒和不满。这个情绪化的过程有时候让我觉得十分的危险。我甚至开始用她的方式写电子邮件。

在《航班》（Flights）中，我把写作称为"一种可控的精神病"。

“我深信自己要学习心理学”

Q：我很好奇，在我们深入阅读了解这本书之前，你确实学习了心理学，这也是这本书中叙述者的人生。还有荣格，我曾经读过他的书，这个人对你特别重要。他是怎样影响你讲故事的方式的？

我母亲是波兰文学的老师，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也像她一样学习文学。但幸运的是，在我年少的时候，我经历叛逆期，和父母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但是这确实是一种非常健康的精神状态。所以我决定不学习文学，不做任何与文学有关的事情。

从内心深处来说，我深信自己要学习心理学。但是，你必须记住，这是80年代初的波兰，一个非常黑暗的时代。因为戒严令，商店空荡荡的，我们的国家一片萧条。心理学仅仅只是帮助我从现实中逃离出来一点点。

我在中学时读过弗洛伊德的书，它是我对心理学的第一印象。我很天真地以为我的整个学习生涯都在学习弗洛伊德。当然不是，因为它是在共产主义者和大学学术界的领导下，当然更应该专注于对人类行为的理解。

但是学习心理学后，我很快就开始与病患和客户一起工作。我刚开始只是一名志愿者。随着工作的推进，我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我可以从许多角度感知现实。

我记得我的第一个客户——这是一个家庭，其中有两个兄弟，他们告诉我关于他们家庭的故事。他们对同一个家庭产生了完全不同的叙述。然后我说，"嗯？这是什么意思？”我认为这是我写作的第一步，因为我仍然坚持认为写作是在现实中寻找一种非常特殊、特定的观点，这个观点对许多人来说或许是显而易见的。

作为作家，我们必须找出某些不同视角的观点，这表明我们感知到了新的东西。

Q：我之前听说您提到过关于这种系列小说的想法，可以再详细说说吗？

我认为阅读小说是一个心理过程，当我们开始读一本小说的时候，它好像打开了我们脑海中的一个空间。而到了第二天下午，当我们再重新回到故事中时，我们就又回到了之前脑海中的同一地方。

这个过程的主要是由读者创造的，而非是作者。

作为作家，我的任务是给我的读者一个可以来亲身经历并且深刻理解这个故事的基石。我相信我的读者。他们中的一些人比我聪明得多，所以我很高兴他们把自己置身于整个系列小说的短篇故事、符号、影像、图片等元素之中。

就像我们在夜空中看星星，星星完全是随机的，但是我们的大脑以及知觉会建立一个影像。其中一些影像可能来自于神话故事，但其实这也是我们的大脑的工作——在随机点中寻找秩序。

对于小说来说，19世纪是一个杰出的时代，而如今我们的想法已经不同于那时候的人。我们不再把现实视为一个线性的故事，而是当做在电脑上使用的窗口。我们不断地打开新的窗口，跳到其他窗口，形成新的秩序。这就是我尽力去获得的现实体验。

来源：TANK Magazine、LITERARY HUB

故事研习社特约翻译：Danni.K

整理：故事研习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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