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贱夫妻百事哀”无比深情却被许多人误解（它的上一句更是经典）

选编《唐诗三百首》的塘退士孙洙曾说：“古今悼亡诗充栋，终无能出此三首范围者，勿以浅近忽之。”他说的古今三首最好的悼亡诗，便是元稹追忆妻子韦丛的《遣悲怀》三首。对于这一番话，很多学者都表示赞同，理由也众说纷纭，我则最赞成陈寅恪所说的：

所以为特佳作者，直以韦氏不好虚荣，微之尚未富贵。贫贱夫妻，关系纯洁，因能意遣词，悉为真实之故。

这组悼亡诗，之所以是一流佳作，是因为那时候韦丛不好虚荣，身为一个千金小姐，能够跟着元稹一起吃苦，在他尚未富贵时毫无怨言。故而，元稹对韦丛的贤惠尤为感动，甚至惭愧，加之韦丛早逝，更有一种无法弥补的缺憾蕴含在诗中，这种真实的情感，令读者十分动容。

这组诗中的第一首和第三首我都曾与诸位读者朋友一起赏析过，今天就来一起感受下剩下的一首，《遣悲怀·其二》：

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父亲百事哀。

七律组诗一般看作是杜甫开创的，在杜甫之前，多是五言组诗，如陈子昂的《感遇》，李白的《古风》，并且这些组诗多是各成篇章，之间联系不大，而杜甫的组诗，如《秋兴》等，是为一事一情而连章歌咏，气脉贯通、前后照应，是一个有机的整体。

元稹这组悼亡诗，也是如此，三首之间，有着明显的连贯时空。第一首是怀念与韦丛生前的日子；这一首则是当下的悲哀；最后一首则是料想余生的无奈，从整组诗我们能够感受到元稹对妻子的深爱。

首联是元稹想起了自己曾经和韦丛开过玩笑，说二人年老之后如何如何，或者是逝去之后又如何不在乎之类的戏言。这是我们很多情侣夫妻都会开的玩笑，会假设的今后，其实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一直都以为年老、死去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可是很不幸，曾经以为的戏言，今朝都变成了现实。在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很多人都能做到洒脱，可当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难以接受，才晓得有多么悲痛。

颔联则承接上两句既成事实的悲痛，描写了元稹日常生活中寄托哀思的事件。妻子不在，他时常睹物思人，因此元稹将韦丛的衣服都施舍出去，这既是避免自己哀痛，也是为妻子积德，他希望韦丛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子不语怪力乱神，尽管这是虚无缥缈的迷信思想，元稹还是这样做了。

同时他又将韦丛用过的针线都封存起来了，韦丛或许曾经用那些工具为他缝补过衣服吧，元稹怕见到旧物，又想留下一些妻子的东西，所以才这般郑重的封存，不忍打开。

颈联由物及人，送完了衣物，封存了旧物，就能隔断思念吗？一起度过那么多的岁月，身边无处不有与妻子的回忆。韦丛是一个十分善良的人，不仅对元稹全心全意，对于家中的仆人婢女也极为友善，这些仆人亦每每怀念曾经的主母，元稹看到他们，也同样会想起韦丛。

韦丛也会在梦中谈及这些一起度过艰难岁月的仆人婢女，因为这些梦，元稹经常赠送钱财给那些陪伴自己和韦丛的故旧婢女仆人。很多版本都将“送钱财”解释为元稹因为梦到韦丛，经常为她烧纸钱。我觉得这个解释比较牵强。

首先“钱财”这样庸俗的字眼，用来寄托哀思，明显冲淡了诗中的悲痛之意；其次，如果说是烧纸钱，古诗中一般都会以环境、字词辅助言明，比如张籍“寒食家家送纸钱”，“钱财”明显是具有现实价值的财物。最后，烧纸钱在第三首“与君营奠复营斋”已经表达了，前文已经说了，三首诗是一个连续性不重复的时空，不应该出现重复意义的诗句。

所以，中间两联，是元稹表达自己无处躲藏思念，即便藏了旧物，还有故人勾起悲痛，再者则是通过施衣送钱侧面展现韦丛的善良和贤惠，从而表达自己失去这样一位好妻子的遗憾。

尾联则像是元稹对于自己悲痛做出一个解释。元稹也知道，人生无常，每个人都会有生老病死，夫妻总有生离死别的那天，故而他才发出“诚知此恨人人有”的感慨，这一句更为经典。可是他终究无法释怀，或许，是因为夫妻贫贱同患苦难，所以一方去世后，另一方更为悲哀吧！因为没有机会与对方“同甘”，自己的快乐也无人分享。

“贫贱夫妻百事哀”，现在经常被理解错用，很多人认为，这句诗的意思，是“贫困的夫妻，没有物质基础的夫妻，什么事都不顺心”。通过对此诗的分析，从元稹的深情，其实可以看出，贫贱夫妻，感情更为深厚。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我们都不要忘记自己对另一半许下的诺言，要深爱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