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散文」我公公的这一生
今年我的生日，本无特别的意义，但却突然被久违的父爱所温暖到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好像从来不过生日了，我的亲妈对此更是无动于衷，只有老公每年象征性的发个红包，以至于我自己越来越觉得这已经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了。
直到两天之前我的公公打来了电话，很高兴地说我马上要过生日了，让我愿意的话就回家让婆婆做点好吃的。只是简单的几句问候，却让人倍感温暖。
第二天我的婆婆也打来电话了，笑着提到我的生日，说是你爸打电话来嘱咐的，我也不记得了，嘿嘿嘿。作为听者，我第一念头是原来我的婆婆根本不记得我的生日。
但转念一想，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心里想什么说什么，只是最真实的反应而已，无需放在心上，因为我自己也未曾记得过婆婆的生日。而我的公公，远在外地拖着七十多岁的身躯在打工，还不忘记我这个儿媳妇的生日，生怕自己错过了未尽到责任。
到这我不由地想起我公公的一生，年过70了还在外面奔波赚钱，他就像一个蜡烛一样，总要为儿女燃尽自己的最后一滴油，才不觉得有所亏欠。
公公大字不识一个，一直以来是腰也不好，腿也不好，满头的白发，说话的时候有点口齿不清，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总带着长长地拖地声，每年过年在家里，总能看到他走来走去，到处忙碌的身影。见到我，总是要问一句冷不冷啊？要不要让妈妈拿件棉袄啊？哪怕一天问个十几遍，他总是还要再问一遍。
听婆婆说他年少时在砖窑厂做苦力，把脚砸伤了，因为不舍得花钱去治疗，落下了一辈子的腿疾。年近四十的时候，老来得子，生下了我老公，又是一刻不停歇的去操劳。辗转多地，哪边工资高就去哪边，哪怕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他也咬着牙坚持着。
有一年他去山上背石头，一天有将近两百的工资，但一个壮年的男人去干都很吃力，更别提他一个六十多岁还有腿疾的老人了。可没干几天，就不小心把腰摔伤了，只好回家休息了好几个月。尽管如此，到儿子毕业要结婚的时候他还是没能存下什么钱，又到处借钱办婚礼。
我对此都是一无所知的，只知道老公家庭条件一般，父母年纪也大，却不晓得如此艰难。婚后我也一直暗暗抱怨，自己没能了解清楚对方的家庭情况，别人结婚连买房子的首付都不用自己操心，而自己一结婚就要帮着家里先把结婚借的钱都还了，再谈其他，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无妄之灾。那几年我内心确实对公公婆婆没什么好感，生了诸多抱怨。
结婚后，公公一直在上海一个菜市场打扫卫生，一个月三千多，做了很多年。我生孩子的那一天，他碰巧摔了一跤，把手摔伤了，回家休息了两个月。后来再回去的时候，人家也不要他了，医药费也没有赔付。他只能独自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每日伤感，到处托人找活干。
后来好不容易在外地找了一个种树的活，一天也就八十块钱，每一年人家都暗示他年龄太大不适合再来了，但每一年公公都要好话说尽，带着家里的土特产塞给老板，乞求再干一年。
我一直都觉得公公已经有两个女儿了，却非要在四十岁的时候不死心非要生个儿子才肯罢休，真的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如果没有我老公的存在，他完全可以活得轻松很多。但这并不是他的错，而是他所处的时代和父辈强加给他的观念，就好像现在的我们坚持一个孩子是最轻松最幸福的，没人觉得无子继承就是罪过。
公公虽然不识字，但真要说为人处世，其实我们远远都不如他。作为儿女，我们往往有一种阅历丰富的优越感，对父母的叮嘱与教诲往往嗤之以鼻，可其实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们远远不如他处理得当。因为，从来不改变原则的是他们，不阿谀奉承的是他们，不落井下石的也是他们。在我们身上渐渐流失的品质，在他们身上却几十年如一日地不变初心。
公公的这一生，注定是要从苦难中来到苦难中去，老公和他两个姐姐常常在抱怨，说公公不舍得花钱治病，但却落下了一身的病。但事实是，他既想省下来看病的钱，又从未耽误过找工作挣钱。哪怕我们坚持要他在家休息，他也不愿意停下脚步。
也许是觉得只要自己还没有燃尽，就还能有一丝贡献，而一旦哪天真正的停下了，就不得不面临生命的尽头了。他的确没能给儿女带来优厚的生活条件，但是他真的已经尽力了。想到这，我开始愧疚曾经对他的诸多抱怨。
与我的父亲一样，耗尽一生的精力去为家而奋斗，从不曾停歇，直到他意外车祸骤然离世，一切都未来得及交代就被封进了水晶棺。只留下我们不时地黯然神伤，悔不当初……那一刻，当我们知道任你拿什么都换不回亲人的生命了，才知道为何生命最可贵。
有人说，只要父母还在，自己就永远是孩子。因为只要他们在，我们的内心就永远是安定的，他们永远都会为自己遮风挡雨，毫无怨言。而当他们不在的时候，我们就不得不直面死神，并开始恐慌自己人生的尽头。
就像一位作家曾写道：“我相信每个赤诚忠厚的孩子，都曾在心底向父母许下孝的宏愿。相信来日方长，相信水到渠成，相信自己必有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那一天，可以从容尽孝。可惜人们忘了，忘了时间的残酷，忘了人生的短暂，忘了世上有永远无法报答的恩情，忘了生命本身不堪一击的脆弱。”
想到这，我觉得自己对公公的关心甚少，我不能阻挡他停不下来的脚步，只能尽己所能多给他一些关心的话语，多让他看一看自己那充满阳光的孙子，多喊他一声爸……
如今我的公公，依旧拖着风烛残年的身体，顶着寒风，顶着烈日，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不知何时是尽头……
那天，我在超市的水果区挑选冬枣，一位老人拿出一筐新的给我挑选，还很热心地告诉我青的不甜，选发白的才甜。我将挑选时发现的坏果拿给他想让他扔了，他接过去说坏的直接给他就行了。当我挑好抬头的那一刻，看到老人将所有的坏果都自己吃了。我惊诧，且不解，坏果的损耗应该都算超市的与他无关啊。但这也许就是他们的本能，刻在骨子里的要珍惜一粥一饭。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他们的这一生，无人知晓，更无人理解，也有做得没能让儿女满意的地方，但其实是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畴，他们已经尽最大努力了。
我不由得感叹，愿每一个珍惜时光、珍惜生命的人，都能够被温柔对待。时光换不回他们逝去的容颜，只留下了一道又一道岁月的印记……
因为也许这一生，我们真正亏欠的只有自己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