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罗晓晴：我的父亲罗长江

光影黑皮/摄

我的父亲罗长江

——为父亲70寿辰而作

文/罗晓晴

父亲的名字“长江”，高端大气。

他不是从雪山走来，也没有伴随春潮诞生。

公元1950年农历九月十六，他出生在隆回县石门乡一个农村教师家庭。我们家住的小山村叫“骡子塘”，骡子的精神特质是倔强，骡子塘人也大都倔得要命，而父亲则是骡子塘最具倔劲的那头骡子。

父亲从小聪慧过人，加上勤奋好学，求知若渴，学习成绩十分优异：小学升初中，语文成绩是县五中和县十中考区第一；初中升高中，外语打满分，作文是全县第一。然而，在那个年代，十九岁的他先后失去了招工招干、投笔从戎、进大学深造之类的机会……高中毕业后，他在家务农整整十年。一般人吃过的苦，他都吃过；一般人没吃过的苦，他也吃过。不管命运多么坎坷，环境多么恶劣，却从来没有自暴自弃。骡子塘世代相传的骡子精神，支撑起了他的整个精神世界。他把苦难作为垫脚石，自强不息，在业余写作中寻找慰藉和渺茫的希望。渐渐的，他发表的作品越来越多，知名度也越来越高，成为“我省极有希望的青年诗人”（语出《湘江文艺》编辑部）。诗歌《井岗晨雾》入选广东省中学语文课本的时候，正是他无辜遭受公社主要头儿报复和围堵，处境甚为艰难的时候。

1977年恢复高考，他接连两年参加高考都过了分数线而未能上成大学。眼看着最后一根稻草没了，他痛苦得几近绝望。1978年秋，石门公社文教干事杨远新排除阻挠，安排父亲做了民办教师。1979年10月，按政策接班顶替干了30年小学教师的爷爷，终于跳出农门，成为了一名吃公家饭的教师。

在荷香桥中学工作的五年，他被评为全县三个优秀班主任之一，隆回县和邵阳地区教育主管部门将他的班主任经验先后在全县和全地区推广。他担任班主任，将一个烂摊子第27班调理得生气虎虎，毕业考试全部升入高中，其中34名考取省属重点高中；他任教的语文课，全县考生前十名，有三名在他的班上；他任教的政治课，全班总分居全县第一。这个班的学生深深感激父亲改变了他们的命运，2015年8月，时隔34年后，他们从天南海北会聚到长沙，来为父亲的书画展捧场，令与会的省城文艺界名流为之动容。

1984年，父亲的成名作《月夜·乡情·故乡河》获全国游记文学二等奖，为县里争得了荣誉，一举改变了他的命运，我们整个家庭的命运也因此得以改变。这一年，县里的领导把父亲从荷香桥中学调到县文化馆工作，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学专干，但是有了一个施展拳脚的舞台。在县文化馆工作的五年时间，他开风气之先，捣腾出了一个闻名全省的“诗歌县”，指导培养了一批后来在全省乃至全国文学艺术界、新闻出版界各领风骚的佼佼者，譬如马萧萧、海啸、金沙、周静、魏甫华、周亦翔等。业内人士言及湖南文艺界注目的“隆回作家群现象”，其中周伟、谭克修、马笑泉、郑小驴等饮誉全国的文坛俊彦，皆直接或间接受到其良风余韵的影响。五年里，他还挤时间参加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弥补了年轻时没有上过大学的遗憾，因创作成果出色被评为“全国自学成才先进个人”。

从1990年到2010年，是父亲生命中的“黄金二十年”。1990年，他作出了一个重大抉择，这个抉择使他的命运和家庭的命运再次发生重大改变。这一年，他从隆回县文化馆调到新成立的大庸市，参与筹办《大庸报》。20年间，父亲他凭着兢兢业业的敬业精神和职业操守，凭着出色的业务水准和工作能力，凭着卓越的人品风范和人格力量，从副刊部负责人、旅游周刊编辑部主任，到历任市文化局副局长、市作家协会主席、市监察局副局长、市政协文史委主任、市文联主席、民盟张家界市主委、市政协副主席，并且是张家界目前为数不多的高级策划师，一步步开拓事业的新高峰。二十年里，他满怀对张家界这片奇山异水的挚爱，发扬埋头苦干、坚韧不拔的骡子精神，写出了近千万字的新闻报道、文学作品、策划文本、建议提案，出版著作20多部。其中，散文《风景的绝唱》入选中学语文课本；《张家界读本》成为权威的文化读物；长篇小说《山国》中的很多情节为人们耳熟能详；《与张家界大峰林对话》乃张家界题材散文的巅峰之作，拓宽了我国山水散文的写作；天门山旅游开发第一、二期策划和张家界大峡谷玻璃桥策划堪称旷世经典；连续五年扣住城市建设主题建言献策，悉数为张家界市决策层采纳，各界人士称道他“推着城市建设往前跑”，每有发声必不同凡响，成为这一领域极具影响力的专家学者型官员。

2010年，父亲到龄退休了。年过八旬的奶奶由坐轮椅发展到瘫痪在床，完全失去自理能力，到渐渐失去记忆力、听力、语言能力，大小便要抱上抱下，洗澡、出门要抱进抱出……这些年，失能的奶奶就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嗷嗷待哺，她的儿子和儿媳反串起了“父亲”“母亲”的角色。最辛苦的是张姨，父亲也尽力配合，以减轻张姨的压力。他们用自己的行动，给子孙后代树立了良好的榜样。

退休十年，父亲他一边协同张姨照顾奶奶，一边潜心他的创作。十年磨一剑，百万字的“大地五部曲”陆续问世，评论界将其称作与小说、诗歌、散文、戏剧并列的第五文体，称他是“长篇叙事散文诗的开拓者”。除了文学领域，他的书法作品自成一体，具有大开大合、气吞万里如虎的恢弘气势；他的绘画作品充满智慧，饶有情趣，被誉为独树一帜的“文人画”；他偶尔客串的音乐作品数量不多，但是《美丽的张家界》《青青马桑树》已成为人们喜爱的保留歌曲；他的摄影作品往往关注细节，于无声处，感悟生命，体味人生。可以说，父亲的退休生活，既有“以子当父”的艰辛，也有“五子登科”的精彩。普天之下，多才多艺如父亲者“多乎哉？不多也”。

今天是父亲七十周岁生日，用家乡话来说，今天是他“长尾巴的日子”。这么多年，我们都没见父亲长出过尾巴来，但我们却强烈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骡子精神”。据查百度百科，得知“骡子的生命力和抗病力强，饲料利用率高，体质结实，肢蹄强健，富持久力，在役年限长，役用价值大”。而湖南人吃得苦、霸得蛮，历来有“湖南骡子”之说。父亲当年在逆境中负重前行，从不轻言放弃；终于修成正果了，功成名就了，却依然不忘初心，旨在实现人生价值的最大化。可见他确实是属“骡子”的，是正宗的骡子塘后裔，是正宗的“湖南骡子”传人。

去年，父亲满六十九、上七十的时候，我写了一首诗以示祝贺，诗曰：“七秩狂吟大地歌，廉颇未老饭尤多。风骚独领诗书画，万里长江喜姓罗。”最近，我又写了一首“打油诗”：“人道七十古来稀，于今已经不稀奇。长命百岁何足道，彭祖膝前是孩提。”骡子的寿命一般长达35～50岁，换算成人类寿命就是200～300岁。彭祖活到800岁后得道成仙，因此咱家这头才70岁的“小骡子”现在还年轻得很，还有很多的“役用价值”没有挖掘出来呢。我和全体家人，无不对他寄予厚望焉，祝他不仅要健康长寿，还要开开心心过日子，快快乐乐搞创作，给社会创造更多的精品力作，为后代留下更多的精神财富。

当然，作为子女辈，我们将勉励自己并教育后代，不能活在父亲的光环下，而是要把“骡子精神”一代一代传承下去，无论顺境还是逆境，都要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在各自的舞台上活出各自的精彩，为国家、为社会贡献各自的“役用价值”。我想，这也许就是父亲最喜欢收到的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