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色相 触机而悟（《题破山寺后禅院》佳句有哪些）

《题破山寺后禅院》常建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但余钟磬音。

这首作品，历来方家评价极高，唐代殷璠论常建诗：“其旨远，其兴僻，佳句辄来，唯论意表。…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此例十数句，并可称警策。”可知此诗在唐代就已非常有名了。今人王兆鹏先生用大数据统计，《全唐诗》近五万首中，得分最高的前十首诗，即唐诗排行榜的前十名，此诗位列第八。

首联承题，作者清晨入寺，见日头初升，斜斜的阳光照射于高大森然的树木间，更显出寺院的深邃和庄严。破山寺，即兴福寺，在江苏常熟市虞山北麓，南朝齐始建，所以在唐代也属“古寺”了。这两句将入寺的时空环境做了扼要的交代。颔联写逐渐进入庙宇深处，是由外到内的过渡。此联写景很耐人寻味，据说欧阳修特别欣赏此联，曾说：“我尝爱建‘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欲效其语作一联，竟不可得，始知造意者难为工也。”（《全唐诗话·常建》引）

但此联究竟好在哪里，欧阳修没有说。刘熙载云：“‘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六一（欧阳修号六一居士）赏之。…此等处古人自会心有在，后人或强解之，或故疑之，皆过矣。（《艺概·诗概》）以为此联好处，欧阳修自有会心处。”但好在哪里？仍然没说。倪其心先生说：“竹径”两句的好处，在于能够唤起身经其境者的亲切回味，故云难在造意。”但古诗中能唤起亲切回味的联语太多了，为何前人特别欣赏此联呢？

笔者这里也谈点看法。本诗题目为“题破山寺后禅院”，则颔联“曲径”可理解为深入后禅院的通道，禅寺是寂静悟道之所，“幽”字正体现了丛林的静。佛家讲空寂，而空寂并非断灭，空寂体现在缘起之中，林木葱茏，繁花似锦，同样是空性的体现。文益禅师诗云：“艳冶随朝露，馨香逐晚风。何必待零落，然后始知空。”《维摩诘经》云：“色即是空，非色灭空色性自空。”此联之妙，正在于暗中将色空不二的道理透出。

颈联进一步深化空有不二之境界，是全诗之眼目。鸟雀喜晴，见山光而鸣叫，可谓天机自张；而碧潭清澈，纤尘不染，在禅宗看来，是通脱空明的象征。寒山诗曰：“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大慧宗杲禅师偈曰：“桶底脱时大地阔，命根断处碧潭清。”又佛教常以影子为喻，比喻现象世界的虚幻不实。《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维摩诘经》云：“是身如影，从业缘现。”因此，这两句可看作诗人对道境的领会。

禅既是一尘不染的，又是活泼泼的，是性空不碍色有，色有不碍性空。故此联深刻地将禅理融入到声色景物中。王尧衢曰：“晴岚翠霭之下，众鸟亦达天机，而悦其性；潭影澄澈，中无一物，何等洞达。…二语深有禅理，不落色相。”（《古唐诗合解》卷八）尾联顺承此义，山寺中原本群籁参差，鸣声上下，此时忽然不闻。而惟闻钟磬之音，一听之下，俗虑顿消，令人顿起出尘之想。这里用的是有无对照法：万籁俱寂是无，钟磬之音是有。

当然，钟磬之音，亦为人、钟、木和合而生，本无自性。因此钟声之有亦是空。总之，此诗通过参观古寺的进路，步步深入，融会对禅境的体会，结构浑然一体，构思别具只眼。此中妙处，前人有已看得分明的，唐汝询曰：“此见禅院之绝尘也。当林日初照之时，而我从曲径以入僧房，花木郁然可观也。鸟性因山光而悦，人心对潭影而空，触机而悟矣。万籁俱寂，惟闻钟之音，非六尘无染之时乎？”（《唐诗解》卷十七）

参考资料

《唐诗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