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忆故人｜我用大果祭爷爷（为了小时候的一句承诺）

又到清明节，人们用鲜花祭奠亲人，我的祭品却是大果，我用大果祭爷爷。因我心中有一笔永远还不清的心债。

大果就是桃酥，如今的小孩子没有几人喜欢吃它，可我们小时候人人把它当宝贝。

在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当货郎，走村串户卖些针头线脑，隔三岔五总会带一包大果给我们分着吃。香甜酥脆，吃上一个大果，回味好几天。拿到街上去吃，会勾出小朋友们的口水来。

好景不长，我上学后就很少见到大果了。赶上灾荒年了，饿死人的年代，家里只有野菜可吃，吃了上顿没下顿。地瓜干更少，爷爷和爹妈舍不得吃，省给我们。

沉重的家庭负担压垮了爷爷本来很健壮的身体，爷爷病倒了。我守在爷爷身旁，想起我生病发烧时爷爷用大果子哄我吃饭的情景，便问：“爷爷，你是不是想吃大果子？”爷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等我告诉爹，让他去买。”

爷爷有气无力地说：“小孩子尽说彪话，咱家里连地瓜干都吃不上了，还想什么大果子！这年头别说没有钱，就是有了钱你也买不到大果子了。”爷爷说着，两滴眼泪就落在了枕头上。

我伸出小手为爷爷擦去泪水，说：“爷爷，你放心吧，就是饿着肚子我也好好念书，长大了我管你吃大果子。”

爷爷突然来了精神，他瞪大眼睛抬起手臂，抚摸着我的头说：“我孙女是个好孩子，爷爷信，爷爷等着，我一定能吃上你的大果子。”

我把脸转到一边，不说话，也不敢看爷爷。因为我觉得爷爷很可怜。我知道，他并不是我的亲爷爷。

我妈跟我说过多少遍，我爹十三岁就没有了他的爹，我也就没有亲爷爷了。这个爷爷是爹的叔父，当时他还不满二十岁，便走出家门扛长活、当货郎，为多病的嫂子治病，养年少的侄儿成人。有人为他提亲他总是回答：把侄儿养大是我的责任，侄儿不成家，我永远不娶亲。

我爹二十岁时，爷爷便张罗着为他结婚成家，又帮着拉扯我们长大。一年又一年过去了，爷爷一次又一次地错过了娶妻的好机会，直到老了才给我们找了个奶奶。

妈妈告诉我，我们亏欠爷爷的太多了，长大了一定不要忘了你爷爷。可我，吃了爷爷那么多大果子，爷爷病重时，我却连一个都不能给他！我发誓好好念书，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给爷爷买大果子。

十年过去了，1971年，我离开校门走进了县委机关。那个年代，我们没有节假日，也没有星期天，只知道工作，干不完的工作。农历八月十五这天，领导安排我回家看父母。我买了一包月饼、一包大果子，骑自行车赶了七十多里路，当从我驻点的山村赶回老家时，见到的，只有一张写着爷爷名字的白纸牌位，爷爷早已入土为安。

爷爷，四十多个清明节过去了，我每年只能用大果子祭您，厚厚的泥土隔开了遥远的两个世界，爷爷您可曾收到过我的礼物？您可懂我的心？

文 | 范翠香

原文发表于《烟台晚报-烟台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