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几道一首《思远人》 秋景引出相思之愁（泪湿红笺 文思绝妙）

“闺怨词”在古典诗词当中是一个非常独特的门类，“闺怨词”有女子自己写的，然而很多都是男子通过女性的口吻，来叙写闺阁之中的忧愁与怨恨。典型例子非常多，如温庭筠的《菩萨蛮》：“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晏殊的《踏莎行》：“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等。

除了这些之外，晏几道也有一首非常经典的闺怨词《思远人》。这首《思远人》先由秋景引出怀人之愁，进而专以“寄书”为展开，层层递进，以夸张的手法，将思念之情写得深厚而真挚。

思远人

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泪弹不尽当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起笔“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点明时节正是怀人之秋，烘托主题。“红叶”“黄花”都是秋季比较有代表性的物象，唐宋传奇《流红记》中便记载了一个红叶传情的故事，被后世传为千古美谈。“一联佳句题流水，十载幽思满素怀。今日却成鸾凤友，方知红叶是良媒。”而“黄花”暗示着我国颇具代表性的怀旧思人之佳节，重阳。孟浩然诗云，“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晚”字则暗示两人分离之久，“千里”又暗示两人分离之远，以时间与空间两条线来说明想要相见的不容易，与离愁的深重难消。

“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这三句承上启下，将主题过渡到“寄书”之上。“飞云过尽”，又有几分“过尽千帆皆不是”的味道，显出闺中人一直引颈而望的祈盼，然后终归是失望了，“归鸿无信”，莫说人盼不回来，就连信都没有收到一封。既然如此，思妇想将思念化作言语传递给对方，也是无法可想的事情了。随着晏几道笔墨的一点点深入，妇人因思念而绝望的心情也越发沉重。

由此下阕“泪弹不尽当窗滴”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如此绝望，怎能忍得住泪水？“就砚旋研墨”，化用孟郊《归信吟》中“泪墨洒为书”的语意，然而细品之下，却又比孟郊的句子更为精妙。毕竟泪与墨俱下之景，较和泪为墨之情相比，还是轻浅了一些。有砚承泪，继而融泪于墨，晏几道的这一细节描写，让人深深地感受到词中女子确为情痴，痴得叫人心怜又心酸。

“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陈匪石在《宋词举》中评之曰：“‘渐’字极宛转，却激切。‘写到别来、此情深处’，墨中纸上，情与泪粘合为一，不辨何者为泪，何者为情。故不谓笺色之红因泪而淡，却谓红笺之色因情深而无。”泪水能让红笺褪色，淌出血泪一般的洇渍，然而唯有在如此深情面前，红笺夺目的颜色，也近乎于无。

晏几道这首《思远人》中的泪墨意象，可谓相融相生，文思绝妙。令人不禁联想起古往今来别词中对这两者的运用，虽无晏几道之入木三分、力透纸背，倒也值得把玩评赏一番。如“明朝送别长亭畔。忍牵衣、道声珍重，此心更乱。门外天涯何处是？但见江湖浩漫。也难浣，愁肠一半。若虑梦魂飞不到，试宵宵彼此将名唤。墨和泪，请君玩”。墨与泪，全都交付于君，正是恨不能将一颗真心捧出，让君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