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不归法律管（但文学自以为可以）
我宁愿我是个媚俗的人，我宁愿无知，也不想要看过这个世界的背面。
——《方思琪的初恋乐园》
三年了，对于林奕含们来说，这个世界好像并没有变得更好。
而对于李国华们来说，一切依然是那么“方便”。
高度艺术化的语言，掩盖了犯罪，成为施暴甚至杀戮的帮凶。
文学救不了爱情，更救不了人。
01
“我在爱情，是怀才不遇”，两年后的李国华，在小旅馆里，对这个被她侵害了两年的女孩儿说。
他说：“我跟你在一起，好像喜怒哀乐。”
他用胡兰成的句子，讨喜文学少女，将他们的关系比作鲁迅和许广平，沈从文和张兆和，蔡元培和周骏，恬不知耻地用文学掩盖这段畸形可怖的不论关系，比作师生之间的真爱。
回想当初，少女思琪对李国华是有一份迷恋的。
高压之下，少女对于幸福的蓝图，多是投射在了老师的身上。
他把她压在诺贝尔奖全集上，压到诺贝尔都为之震动。告诉她，她是他混沌的中年一个莹白的希望，先让她粉碎在话语里，国中男生还不懂的词汇之海里，让她在话语里感到长大，再让她的灵魂欺骗她的身体。她一个满口难字生词的国中生，把她的制服裙推到腰际，蝴蝶赶到脚踝，告诉她有他在后面推着，她的身体就可以赶上灵魂。”
《方思琪的初恋乐园》摘选
李国华说：“这是老师爱你的方式，你懂吗？”
爱？什么是爱？
是老师将她领到台北各处的小旅馆吗？
是老师将她的裙子撕破然后毁灭她纯洁的幻想吗？
是几百个夜晚钻进她噩梦的狰狞面孔吗？
是每一次被他压榨时，灵魂离开肉体的痛苦吗？
房思琪不懂爱，但她必须逼自己爱上老师。若是他们是爱人，那么老师对她做的一切就都是正常的了。
长期自我催眠下，她每次问老师“你爱我吗”时，她都要在心里说服自己：“老师是爱我的。”
但是，当她最后一次在李国华的公寓，被他用童军绳绑成螃蟹样虐待时，所有的屈辱和羞耻一瞬间彻底崩溃了。
她的幻觉被刺刀扎醒，身体再也承受不住被罪恶吞噬的灵魂。她疯了。灵魂最后一次离开肉体，再也没回来。
于是，用文学光环包裹自己的李国华，轻易地就获得了思琪的信任。正如被文学包装成精美礼物的爱情，总是让女孩迷醉，不辨真伪。
最后压垮房思琪的不是被自己敬仰的老师性侵，不是对父母对人性的失望，也不是对升学主义的失望，而是对文学的失望。
02
她不是无法想象一个饱读诗书，一个勤俭谦恭让的老师会性侵未成年学生，她是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人竟能坦荡荡地借文学之名行龌龊之事。
把文学或者学识当作自己猎艳武器的老男人，很常见。
也许一开始，他们不自知，偶一发现屡试不爽。
记得大学一老师上课时的调侃，最大的流氓就是美学专家。
可是这种显然是假的专家，正如李国华就是一个想学胡兰成但没有成功的缩水的赝品。
他代表了整个文学，他是由文学这个概念衍生出来的有形的人。
所以，他就不再是人，而是具象的信仰，可视化的人格，以及藏在骨架血肉之中的神。
谁能拒绝信仰？谁能亵渎忠诚？谁能违背信任？
同样因自杀死在26岁的台湾女作家邱妙津，《蒙马特遗书》中炽烈的同性之爱和爱而不得的痛苦；
因自杀死在31岁的美国女作家西尔维娅·普拉斯，以及《钟形罩》中一个女人的孤独、绝望和挣扎。
可是，所有的文字与修辞本身就具有诡辩的成份，它也不过是文学的一种工具，无力，也无法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因为，它甚至不能改变你身边的人，现实总是如此令人绝望。
所以，有人选择逃逸到文学中，为寻得一片净土，却发现那里藏着更加虚佞的谎言。
03
正如在被文学美化的“恋”字背后，是人内心无尽的黑洞。
这个故事来自于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情》。
故事的主角，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在他暮年的时候，也就是70岁之后。
有一段祖孙“恋”，女孩叫阿美利加.维库尼亚，来的时候才刚刚年满十四岁岁。
她两年前从远方的海滨来到这里。她的家人请求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当她的校外监护人，并称二人间有亲戚关系。
从她穿着白色短靴、扎着金色辫子从船上走下来的那一刻起，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就强烈地预感到，他们将在一起度过无数个星期日午后的小憩时光。
在漫长的一年中，他为自己精心地培育着她。
星期六带她去看马戏，星期日带她去公园，吃冰激凌，伴她度过一个个童年般纯真的黄昏。
他赢得了她的信任和喜爱。
他以慈祥祖父般的温和，狡诈地牵着她的手，逐渐把她领向自己的地下屠场。
他办公室后面那间秘密小屋早已准备好。
他一件一件地为她脱掉衣服，像哄骗婴儿似的哄她说：先脱掉小鞋子，给小熊穿，再把小衬衫脱下来给小狗穿，再把小花衬裤脱下来给小兔子穿，现在，亲亲爸爸香喷喷的小鸟。
《霍乱时期的爱情》摘选
两人契合之极。她如花蕾瞬间绽放。她表现的就是她本来的样子，一个在一位饱经风霜，对一切司空见惯的可敬男人的引领下，准备好去了解生活的姑娘。他则有意识地扮演起他原本最怕成为的角色：一位年老的恋人。一方面，在这么多年一次次精心算计的爱情之后，这个14岁女孩天真无邪的生涩味道别有一番新鲜的堕落的快乐。
直到弗洛伦蒂诺.阿里萨的情敌死了，他再一次踏上初恋的征程。
女孩对于他的离去毫不知情。
只知道，他不再亲自去接她。
他将她托付给女佣，让她们带她去看下午场的电影，听儿童公园的露天音乐会，参加慈善抽奖。又或者为她安排好星期日的活动，让她和同学一起玩，为的就是不必再把她带进办公室后面那座隐秘的天堂——她第一次去过之后，就总想再去那里。
《霍乱时期的爱情》摘选
他永远也想象不到她在寄宿学校里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他永远也想象不到她在没有他的周末、没有他的生活中过得多么痛苦。他永远也想象不到她有多么爱他。
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只收到久违的电报上简略地写着：阿美利加.维库尼亚昨日死亡，原因不详。
外界了解的原因是由于从学校寄来的官方信件中，他得知她由原来一贯的第一名跌至最后一名，在期末考试中没有及格。
期末考试不及格，阿美利加.维库尼亚陷入了极度的沮丧，喝下了一瓶从学校医务室偷出来的阿片酊。
而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内心深知，这并非事情的全部。
不能因为他足够“爱”，我们就忽略掉其对阿美利加.维库尼亚罪恶的部分。
文学是修辞，是比喻，是欲望，是工具。
但归根结底只是工具，是“他”把她，把她们，送上祭台的权杖——昭示权力，亦可执行赏罚。
有多少人，在“达到所谓艺术的高度”的基础上，探寻自己“变态的写作和艺术的欲望”。
有多少人，正运用类似这种以语言、修辞填补的所谓“文学思想体系”，坑害无知的人？
又有多少人，因为深信这一“思想体系”，而成为受害者？
如果语言，这一人类文明的楼宇的地基，都不再发乎心，不再真实，那么人该信仰什么？
-End-
* 作者：小四儿，这是一个无比暴躁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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