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民俗钱的文化内涵

民俗钱的文化内涵，是指民俗钱上反映出的在一定历史时期内人们的思想观念、行为准则、风俗习惯，以及由通过民俗钱的使用所折射出来的一切社会活动的总和。

民俗钱的文化内涵十分丰富，所以，作为钱币文化的最直接的衍生品，我们今天对它的研究，要远离货币职能的层次，要从社会风俗、宗教信仰、精神世界等角度出发。

众所周知，民俗钱的功能作用，主要是通过上面的文字和图案来显现的。民俗钱不是流通钱，没有货币作为政治上的主权象征的意义，故而在生活中对百姓日常居家的影响很小。但是，民俗钱上面的文字和图案涉及到政治和社会各个领域，是当时人们思想和精神意识的集中反映，故而内涵极大丰富。

（一）朴素的自然观

从文化生态学的观点出发，一件物品上的图案纹饰，代表制造者的审美眼观和审美文化。一个时期、一个地区、一个民族、一个团体形成的特有的空间意识和审美情趣，反映在民俗钱上就是一种固有的文化模式，这种模式是依赖人与自然的关系表现出来的。

民俗钱的这种文化风格，就是不同时期古人对大自然的认知和探索。诚如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所写，“原始思维局限于最近、感觉所得的环境，即人们能够思索的便是他们直接感受到的东西或映像【于乃昌 夏敏《初民的宗教与审美迷狂》，青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12月，第84页。]”。

今天所见，民俗钱上的植物纹饰，民俗钱上植物类图案主要有松、槐、石榴、桃、柿子、桂树枝、牡丹花、桃花、合欢等。这类图案占据了民俗钱上装饰图案的一半以上，是最多的一个种类。如民俗钱上的蔓草绵绵喻“长寿”，花草锦绣喻“长春”，缠枝四朵喻“花开四季”，桃花三朵喻“桃园三结义”，这些丰富的花纹题材与明清时期的民窑青花瓷的主题纹饰可能有一定的渊源。

莲花出污泥而不染，至清至纯，象征着纯洁与高雅、清净和超然。因真正的清净不在于身，而在于心，故藏传佛教认为莲花象征着最终的目标，即修成正果。民俗钱上有大量的莲花装饰纹图案，以镂空钱居多，表现力强烈，主要是单独出现，偶有与鱼图案共同出现。宝相，是佛教徒对佛像的庄严称呼。宝相花即是一种象征意义上的花，主要是吸收了莲花的特征。这类图案亦主要用于镂空钱的装饰上面。

动物纹饰包括，民俗钱上吉祥动物图案主要有龙、鹤、龟、鱼、蛇、羊、虎、猴子、马、凤凰、蝙蝠、鹿、麒麟、鸡等。龙，是我国祖先借助于自然界中几种动物原型，经过加工创造、综合想象重新创造出来的一种祥瑞神兽。因为承载了中华民族无限的情感，在漫长的发展演变进程中，龙的形象不断被升华，被赋予一种非凡的社会使命。龙的图案广泛应用于民俗钱行，比如汉代的单体龙纹镂空钱，形式仿造汉玉璧式样，造型简单。后造型有所发展，出现了双龙、双龙戏珠等多种造型，形象生动，霸气冲天。此外，在民俗钱还有龙和凤凰、鱼等组合成的图案，自汉代直至清末一直都有铸造。

凤凰是古代传说中的百鸟之王，雄的叫“凤”，雌的叫“凰”，通称为“凤”或“凤凰”，常用来象征祥瑞。凤凰与龙同为汉族民族的图腾。凤凰图案在民俗钱上主要通过双凤、凤穿牡丹，以及龙凤呈祥等来展示。

鱼纹在传统民族文化中，寓意繁衍生殖，子孙昌盛。由鱼字谐音派生的“年年有余”、“富贵有余”则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民间习俗通常将鲤鱼作为“财神”，鲤鱼跃龙门喻为仕途得意，飞黄腾达。鱼纹图案在民俗钱上，主要通过双鱼、三鱼、鱼戏莲、鱼与龙门等方式来表现。

自然现象纹饰：民俗钱上的自然现象主要有云、雷、雨水、北斗七星等。我国自古就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大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是广大农民最朴素的愿望。所以，风、雨等自然现象在民俗钱上皆有铸造，寓意阵阵春风阵阵雨，禾苗生长甘霖露，丰收在望。

在中国传统文化，对北斗七星在内的星辰崇拜信仰由来已久，儒教礼制强调对星辰的祭祀。1991年，在香港白芒晋墓中出土1枚压胜钱。面文五铢”，穿上有北斗七星，穿下装饰有一条鱼。背穿上有一带钩，穿左右两侧各有一环首刀，穿下一似杵状之物[霍宏伟《洛阳东汉有翼神兽“厌胜钱”考辨》，《中国钱币》2011年第1期。]。

以上这些简单的图案纹饰，反映了人们崇尚大自然的意识行为，这种行为是朴素的、自发的，完全尊重内心。

（二）人为的概念意识

人类在长期的生产实践和生活过程中，形成了一系列概念和观念。这种人为意识运用在民俗钱上，种类也很多，以寓意吉祥、除凶辟邪等题材居多。主要有两大类，一类是图案纹饰，一类是器物。

1、图案纹饰

汉代民俗钱，背装饰有规矩纹。这种纹饰大量出现在汉代铜镜上。规矩纹，据李学勤先生考证，这种图形明确指示着四方或八方，体现阴阳四时五行学说[李学勤《《博局占》与规矩纹》，《文物》1997年第1期。]。

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吉祥图案是我们祖先向往、追求美好生活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式，带有强烈主观色彩，代表了人们祈求幸福、如意顺遂、欢乐喜庆的一种情感和愿望。

2、器物

民俗钱上的吉祥器物图案比较少见，通常是以谐音或借代的方法寓意吉祥如意。这类器物主要有古钱、如意、笙、八宝、聚宝盆、笏等。如意，作为一种宝物和吉祥之物，它在民间及皇室都有广泛的使用。如意造型主要用于明清时期民俗钱上，寓意万事顺利、吉祥如意。如帆船，意为一帆风顺。秤砣，寓意公平公正。

上述两种表现方式，主要是借物喻人、喻事，表达对生活、人生意义全新的深刻理性认识。

（三）思想上的教义信仰

民俗钱有一类品种，铸有与道教、佛教相关的人物或咒语。宗教和审美同源异流，有共同的意识基础。在表现形式上，佛道两教收到推崇。

道教、佛教在我国民间广为流传，而压胜钱中的一部分也与道教、佛教紧密相关。佛教与道教的各门派弟子和信徒，根据所信仰的教义内容，铸造一些钱形东西，用以佩带、供奉和传播学说和教义，也以此物来祈求神灵上天的庇祜。

带有明显早期道教图案的民俗钱最早出现在汉代，一般是带有北斗七星、神剑和龟蛇的北方星宿玄武图。这类图案表现的是道家术士的神法器物道士用这中种厌胜语术作法，以求降服邪祟。在钱币上铸造这类图案，目的是祈求平安。

道教表现在钱上，主要是铸造有符箓纹、咒语、八卦和太极图。有的还铸造八仙的名字和图案，包括铁拐李、汉钟离、张果老、何仙姑、蓝采和、吕洞宾、韩湘子和曹国舅，人物塑造栩栩如生。宋元时期的民俗钱上，多铸造有玄武大帝、张天师等人物。

佛教表现在钱上铸造有“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等文字，或者以佛教故事为内容，目的是为了传播教义和驱妖除魔。白马驮经、香花供养、供养钱等。

（四）生活中的伦理教育观

古人认为教育是，"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在长期社会发展中，古人通过教育理念、经验总结，逐渐形成多种传统美德，主要表现在敬老爱幼、奋发富贵等方面。

反映在民俗钱上，主要是弘扬传统文化，弘扬美德，突出教化功能。孝敬老人的，比如宣传二十四孝。宣传科举的，有五子登科、状元及第等吉利语言和隐喻图案。财富仕途的，有一品当朝、招财进宝，金玉满堂等吉祥用语和隐喻图案。祝福吉祥的，有延年益寿、福寿绵长等多种吉语和隐喻图案。

（五）造型上的审美观

钱币的造型，也称为“形式”或“形制”即器物的基本形态，因为钱币轻薄、个体小，故形制主要是指外形。民俗钱可谓是形态各异，图案丰富多姿，具有丰富的艺术语言，这也是民俗钱艺术的一个重要构成部分。

压胜钱是与原始人类的灵魂崇拜、视死如视生的观念有着深厚的渊源[王纪洁《压胜钱研究及相关问题考证》，《中国钱币》2004年第4期。]。可见，它既不是为了充当交换媒介而产生，也不是为装饰和艺术而产生，主要用于佩戴、悬挂、摆放等，因而它的外观艺术性更强部分，这种艺术性也成为铸造者必须同时考虑的方面。

所以民俗钱形体多样，多姿多彩，造型各异，主要有腰牌形制类、布形类、连体类、长命锁形制类、桃形类。

1975—1976年，在内蒙古准格尔旗川掌公社忽尔图沟一带的广衍故城秦汉墓葬出，出土1枚厌胜钱[崔璿《秦汉广衍故城及其附近的墓葬》，《文物》1977年第5期。]。正背面皆是篆书，面文“辟兵莫当”，背文“除凶去央”，字间以乳丁纹相隔，上端有一钮，钮上有穿孔。下端有一环。

因为是具有特定含义的钱币文化附属物，此形制民俗钱钱文较多为吉语，背以吉祥图案为装饰，始铸于汉代，以后历朝均有铸造。这些流传下来的民俗钱，图案布局匀称合理，铸造精美，寓意表达或明确或含蓄，每枚民俗钱都可谓是一件艺术品。

当今，在社会转型期，传统民俗文化面临着发挥独特时代价值的期待。在这种社会背景下，我们研究民俗钱的文化内涵，已经不仅仅是其表象内容，而是透过民俗钱，来进一步深刻认知中华民族优秀的文化传统，这不仅仅对钱币学和民俗学的研究具有意义，而且对于构建和谐社会无疑会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本文作者：王纪洁（中国钱币博物馆展宣部主任、北京市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中艺藏文博教育钱币鉴定课程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