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奶奶的芭蕉扇
文/静观其变
全文共2243字
奶奶去世已经三十多年了，我总还时时记起她。尤其是在赤日炎炎的夏天，眼前总会浮现出奶奶手摇芭蕉扇的模样。
孩提时，每一户农家都有三五把芭蕉扇或蒲扇，几乎人手一把，尤其到夏夜乘凉时，奶奶和妈妈更是扇不离手。那时，一把扇子是度夏的必备品，犹如现时的空调电扇。
记忆当中，身形高瘦的奶奶总是颠着缠过的小脚，整天在老灶间里忙活，临街的老灶间低矮，又是西晒日头的。午后的老灶间在烈日的暴晒下，恰似一个大蒸笼，闷热、憋气。
大汗淋漓的奶奶忙不迭地从里面“颠”出来，一屁股落坐在外间那把高背竹椅上，张着缺牙的瘪嘴，边“呼呼”地喘着粗气，边一手抓过桌上的那把大芭蕉扇，对着自己脸面“呼啦呼啦”地用力扇动起来。
我搬了张小竹椅，坐在奶奶跟前，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奶奶已日渐衰老，脸上条条皱纹犹如沟壑纵横，额头面颊全是一颗颗汗珠儿，一道道汗水缓缓流淌到下巴尖，犹如在沟壑间不断流淌的一条条小溪流。奶奶身上那件黑斜襟短布褂也被汗水渗出好几处水渍，随着一阵芭蕉扇“呼啦呼啦”的扇风，奶奶原本粘在额前的几绺白发被吹起来，更显出几分凌乱。
奶奶微微俯下身子，继续“呼啦呼啦”地扇风，只是这次更多地把风扇向了我。屋外，毒日头依旧火辣辣的，附近树上知了的叫声依旧震天响。过不多久，奶奶站起身，把芭蕉扇塞到我手中，又“颠”进老灶间忙活开了。
我的小手握着大芭蕉扇，扇动起来显然有点吃力，那扇儿时不时“啪嗒啪嗒”轻打着我的头脸，没有扇来多少风儿，却扇出脸上一层细汗。那芭蕉扇沿包缝着一圈布条，已看不清底色，恰好可以用来蹭汗。
我曾见奶奶戴起缺条腿儿的老花镜，右手戴上只铜顶针，撮起手指，一针一线地包缝着。长布条或青或黑或花，往往是从旧得不能再穿的衣裤上裁下来的。每次买了一把新芭蕉扇，奶奶都会这么缝一回。现在想来，这么做也许是怕新扇沿坚硬的棱角剐疼人吧，二来也可以适当延长扇子的使用寿命了。
每天晚饭后乘凉时，奶奶这芭蕉扇的用场可大了。等我与弟弟跟小伙伴们捉迷藏、抓萤火虫疯玩一通浑身大汗淋漓之后，落座在奶奶身边，不停地嚷嚷“热死了，热死了”时，奶奶总会一把扯掉裹在我们身上的湿背心，然后使劲摇动芭蕉扇，对着我们俩前胸后背就是一顿狂扇，直至我们脸颊上的汗珠一点点收敛，胳膊脊背皮肤摸起来有点滑溜才罢手。期间，奶奶总是在我们耳边不停唠叨着，无非就是嗔怪我们不该胡乱疯跑，否则必定要“头上生满虱子，身上生满痱子，会痒煞人的”等等。
人倒是凉快了一些，可那些大小蚊子似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进攻机会，朝着我们赤裸的上身及两腿一阵猛烈叮咬。一霎间，十几个大红包包“拔地而起”，浑身瘙痒难耐，挠了后背，抓了前胸，又紧接着去拍大腿蹭脚背，手忙脚乱当中，刚收进去的汗珠又一颗接一颗地冒了出来。
这下倒好，可苦了奶奶了，一会儿“呼呼呼”地扇风，一会儿“啪啪啪”地掸蚊。循着汗臭味而陆续飞来的蚊子，“嗡嗡嗡”地轮番对我们叮咬，眼见奶奶一把芭蕉扇已是难以招架了，可有什么好的驱蚊办法呢？
听说艾草条点燃后可以利用它的烟味来熏蚊子，自家老屋后门小院子里不是堆着一些晒干了的嘛，现在正好拿来让它发挥作用了。我立即奔回家，抱了一小捆干艾草条，顺手往裤兜里塞了包火柴，那石板地上已放了个破脸盆，是弟弟从附近垃圾堆里捡来的。
我们几个七手八脚地把艾草条从中间拗断，一起丢进破脸盆内，我一下划着两三根火柴，蹲身凑拢去点燃，一缕火苗忽地从盆中冒起来。一霎时，一股带有艾草特有清香的烟味逐渐弥漫开来。我还嫌烟味儿不够浓，从奶奶手中抢过芭蕉扇，对着火盆狠命扇了十几下，那火苗就“呼呼”蹿上来，一股越发浓烈的刺激性烟味呛进我们几个人的口鼻间眼睛里，咳嗽，打嚏，流泪，熏得我们好一阵狼狈。
奶奶颠着小脚赶过来，劈手夺去我手中的芭蕉扇，边唠叨着责怪我，说是“小人万万不可玩火，否则晚上要尿床的”“我的两只老眼被熏得眼泪水流勿停，再熏要瞎掉了”。可在我看来，奶奶更多的是心痛她那把新芭蕉扇，惟恐被烟火烧焦罢了。我们在奶奶絮絮的责骂声中，只得胡乱捡几块石头，丢进盆里压灭火，让那微弱的烟味继续四下飘散，好在蚊子果真被熏跑了不少。
使用时间一长，奶奶那把芭蕉扇逐渐变得破旧不堪，就算奶奶再节俭，也只得忍痛割爱，让它沦落到老灶间火缸边，或是在生煤炉时专派扇风的用场，与诸多柴禾、黑煤球为伴，也饱受了烟尘之苦了。
在浒山读高中时，空暇时行走于街头巷尾，总会听到热播的电视连续剧《济公》主题曲：“鞋儿破，帽儿破，一把扇儿破……” 看到济公手中挥舞的那把破扇子，一下让我联想到奶奶的芭蕉扇，情不自禁当中，我不免想起已过世近三年的奶奶，鼻子一阵酸涩。以后再看电视时，济公那滑稽可笑的形象非但不令人发笑，却总会在我眼前幻化成奶奶手摇芭蕉扇的模样。
又到一个酷热难耐的暑假，待在房内，耳听不远处知了一声声聒噪，好不容易静下心来，捧起书来阅读或是敲击键盘码码文字，可偏有几只不安分的蚊子在你身边轮番骚扰，我想找把扇子掸掸蚊子，可楼上楼下屋里屋外找遍了，居然找不出一把来。
细细一忖，三十多年简直弹指一挥间，却从此湮没了我对奶奶以及她手中那把芭蕉扇所有美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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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静观其变，浙江慈溪人，一介文弱书生，工作之余爱读喜写，笔耕不辍，小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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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学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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