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游(只愿留下一句心悦于你)
据说人在弥留之际,总是会看到之前经历过的难忘的事情……
八年前的元宵节,是我与朗之初识的日子。我自小生体羸弱,又是庶出之子,本不经常出门游玩,那日却兴起,提了一盏小小花灯去往河边。也不求什么,反正这了无生趣的日子,过多久都是一样的罢。
沿河边走着,突然被撞了一个趔趄,手中的花灯没拿稳掉落在地。闯祸的人连低声道歉、捡起花灯交付于我。那便是青涩时期的朗之,真的是无限的美好了。我接过花灯后,他也没有离去的意思,而是那样看着我,突然冒出来一句:“你长得这么俊,该不会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大姑娘吧?”
年少的我沉不住气,又羞又恼:“轻浮!”
听罢我的声音,他才知晓自己误会了,果真是个呆头鹅。
“啊,无意冒犯这位公子,只是看公子生的俊俏……你是来放花灯的对吧?凑巧了,在下是来看的。”
“……”
说了这句话后,他果真在河边立定,往水面上张望。我便不好多说什么,专心寻了个去处,放我的花灯。刚准备起身,头顶又传来了耳熟的声音:
“公子许的什么愿啊?”
“……无愿。”
“人活一世,怎么可能无愿无求呢?不如你告诉我,或许我能帮到你呢?”
我起身看着他:“我活至如此,如草木,如顽石,如山林间未开智的禽鸟,过于无趣的人生,哪里还有什么愿望呢?”
说罢我转身离去,朗之应该是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追上:“你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去和那些东西比较呢?况且山鸟虫鱼不也会有自己的追求吗?诶,你若是觉得无趣,可以来找我,我叫做赵明远,字朗之,家住在……”
缘是赵府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也难怪如此闲来无事。我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话:
“我叫做许归鹤,字天隐。小府邸的庶子,怕是不够格和赵公子交往。”
“英雄不问出身嘛,你我有缘,我也欢喜见你,就不提那些虚的。”
就这样说了一路,我回到了家门前,他也止了步,说什么来日造访。我这么一个小角色,可能他转头就忘了吧。
自那日之别,他果真隔几日就来寻我。一起出门听个曲儿赏个花品个茗之类的,前几次还规规矩矩的从正门进来,后来嫌此事麻烦,直接翻门而入,可真是荒唐啊。
和朗之相处的这几年,是我人生最欢喜的日子,什么时候发现了对他不一般的心思,恐是几年前的一次普通相聚吧。
那时我与他交往了两三年,一次亭中小聚,他问起我:“突然想起你我初识时你说自己像虫鱼,虫鱼可不会念什么诗!怎么样,天隐,这么才华横溢,跟我一起去参加科举吧。”
我抬眼看着期待的他:
“我身子骨不行,熬不住考试的几个时辰,等我再养几年……”
“那我就要先去了,我可不等了你……”
听言我轻笑:
“怎么这般急,不需你等的,你自前去。”
“我也不是急于考试,那个,你不晓得吧,咱们当朝公主,那是真绝色,我……我早已倾心于她,想考上状元郎,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那……便祝愿你金榜题名。”
“天隐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不是发病了……”
“或许吧,我要回去了,今日……今日身子不适。”
早就知晓会是这么一个结局,毕竟我对他的心思是不得说出口的,是永远见不了光的,我怕我这个挚友管理不了面上的表情,只得仓皇而逃。
后来的事真如朗之所期望的,金榜题名迎娶美娇娘,整个京城都在夸赞他们郎才女貌。有了家室的朗之自然忙了起来,好像有很久不曾来找过我,罢了。
我终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在意识即将抽离之际,仿佛看到朗之立于微光之中,含笑待我而去。
后记:人人皆知当朝驸马重情义,挚友离世,悲伤得不能自已,撰写的墓志铭声声入骨,一度被传为佳话。殊不知,有情人驾鹤西去,只愿留下一句心悦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