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学讲稿之6《秦代文学》

中国古代文学讲稿之6秦代文学

江山多娇娆著

秦代文学概说

一.秦代文学

秦代文学成就甚微。秦始皇“略输文采”。他之有所作为，是在其他方面。其父庄襄王在赵为质，见富豪吕不韦宠姬貌美而妻之，而生始皇。或曰始皇乃吕不韦之姬遗腹子。名政。十三岁时，庄襄王死，政为秦王。因其年幼，政权操于太后和其奸夫嫪毐以及丞相吕不韦之手。公元前238年，秦王亲政，诛杀嫪毐，幽禁太后，免吕不韦之相，改用尉缭、李斯，实行改革，国势日强，相继攻灭韩、魏、楚、赵、燕。公元前221年，特派大将王贲攻齐，俘虏齐王建，齐国灭亡，统一六国，建成我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多民族的封建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的国家。

秦统一之后，继续改革。一是废除分封制，实行郡县制。“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秦末，已增至四十余郡。二是统一文字，以小篆为标准，以隶书为日用，改变战国时期的“文字异形”。三是统一钱币，只用黄金（称上币）、铜钱（称下币）两种。四是统一度量衡。五是“车同轨”，修建驰道。六是销毁兵器，拆除堡垒，“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七是迁徙豪富，将六国贵族富豪之家十二万户迁于咸阳，便于监督，防止其复辟。八是焚书坑儒，坑杀儒生四百六十余人。九是宣扬“五德始终说”。原是战国末期哲学家邹衍之说。邹衍又名驺衍，齐国人。历逰魏、燕、赵等国，颇受诸侯礼遇，使其五行之说得以发展。宣扬世界万事万物，皆由金、木、水、火、土组成，五行相生相胜。相生，即相互促进，“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相胜，即相克。互相排斥。“水胜火，火胜金，金胜木，木胜土，土胜水”。以此理论，附会于社会，解释王朝兴衰递邅，说夏商周之所以三朝更替，乃是因为夏是木德，商是金德，周是火德。所以，火（周）克金（商），金克木（夏）。各个朝代以此逻辑无限循环，以至无穷。显系历史循环论，旨在说明秦王朝统治的天然合理。五行说对学术发展极为不利。钳制思想，摧残文化，造成秦代文学成就甚微，倒是李斯值得一提。

二.李斯及其《谏逐客书》

李斯，楚国上蔡人，少为郡中小吏，因见厕所老鼠与仓舍老鼠所吃区别甚大，决心从政向荀子学习帝王之术。学成之后，见楚王昏庸无能，便西去秦国游说，投奔吕不韦门下为舍人，吕不韦识其才能，任以为郎。得以游说秦王，受到赏识，任为长史、客卿。适逢韩国惟恐秦朝灭韩，特派韩国人郑国来为间谍。阴谋为秦国识破。因此，秦朝大臣，大都任为，来秦之人，多半各为其主，来做内奸，应该驱逐一切来秦的客卿，于是，李斯写作《谏逐客书》，劝阻秦王不要驱逐前来投奔人士。秦王为之感动，废除了逐客之令，恢复李斯官职，对其言听计从，升为廷尉。二十年后，秦并六国，一统天下，任命李斯为丞相。主持废分封，设郡县，焚书坑儒，极受秦皇宠信。“斯长男由为三川守，诸男皆尚秦公主。三川守告归咸阳，李斯置酒于家，百官长前为寿。门廷车骑以千数。李斯喟然而叹曰：‘斯乃上蔡布衣......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可谓富贵极矣！’”

始皇三十七年，秦始皇北上出巡琅琊，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及始皇少子胡亥随行。始皇有子二十余人，长子扶苏，因曾数次直言劝谏始皇，始皇不喜，令其到领兵三十万驻守上郡的蒙恬那里监兵。七月，始皇至沙丘病重，令赵高写信给予扶苏，命其急速到咸阳发丧。赵高尚未盖印发信，秦始皇一命呜呼。李斯担心太子尚未继位，天下大乱，便秘不发丧，将尸体置入辒辌车内，避免热天腐烂。照样令百官进食、奏言，而由宦官转奏。为怕尸臭难闻泄密，特地后跟一辆装载鲍鱼之车，以掩其臭。赵高素与胡亥友善，而厌恶扶苏，于是与李斯谋划，将书信改为赐死扶苏，立胡亥为帝。扶苏愚忠，自杀而死，蒙恬不服，被赵高派人逮捕。

二世胡亥称帝之后，与赵高等人诛杀秦之诸公子、公主。大臣蒙毅大兴土木，修筑阿房宫，建造骊山墓，劳民伤财。赵高指鹿为马，为所欲为。而且，与李斯矛盾日益加剧。赵高对李斯说，目前君王大治阿房宫，不顾关中群盗日多，仍在购买狗马无用之物，我本想劝谏，但是地位低贱，正是你该劝谏之时。李斯认为言之有理，说：“我早就想劝谏皇帝，只是皇上久居深宫，我的劝谏话语，到不了皇帝耳边，相见也见不着啊！”赵高就说：“你果真要敢言直劝的话，我一定将君王得闲的时间告诉你。”于是，恰逢二世胡亥宴饮玩乐、嫔妃都在眼前戏耍、非常兴奋的时候，派人告诉李斯，皇帝正在得闲，你可以去奏事了。结果李斯去拜见胡亥，却是碰了一鼻子灰。接二连三，把二世胡亥惹恼了，怒道：“平常我闲暇时间很多，李斯不来奏事，正是我饮宴高兴之际，他偏偏要来奏事，难道你是故意来扫兴吗？”赵高趁机说，“这可危险了。沙丘的阴谋，李丞相知情，如今陛下称帝为王，可是丞相没有升官，他这不是想裂地为王吗？而且，陛下不问我，我也不敢说，丞相的大儿李由任职三川太守，楚国盗贼陈胜等人，都是丞相附近县里的人，所以那些强盗经过三川的时候，李由不肯击杀强盗。我听说，丞相与强盗书信往来很长时间了，不知道真假。”于是胡亥便派人审查李由与陈胜相互勾结的情景。李斯听说后，因二世胡亥正在甘泉观看角觗戏，不得朝见，便上书说赵高的短处。结果惹恼胡亥，将李斯逮捕入狱，令赵高审判处治。赵高令手下门客装扮成御史侍中，前往狱中复审李斯，李斯拒不认罪，遭到严刑拷打，不胜痛楚，只好承认谋反之罪。后来，二世胡亥派人复审，李斯认为说实话挨打，不如说假话吧，就说确实要谋反。胡亥得知，感叹道：“若是没有赵高君，寡人几乎让丞相出卖了！”赵高趁机叫人制造了一些乱造了一些李斯造反的言辞，结果胡亥将李斯腰斩咸阳。从此，赵高更加作威作福，以致逼杀二世，自己要篡夺王位，无奈百官不从，而立二世之弟子婴继位，秦王朝也在农民起义声浪中寿终正寝。

李斯留下了散文《谏逐客书》：“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穆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宫，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韶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叩缶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韶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

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意谓：

“臣子我听说，官吏们正在商议驱逐客卿，私下里认为这是错误的。从前秦穆公访求贤士，西边从西戎取得由余，东边从宛地得到百里奚，又从宋国迎来蹇叔，还从晋国招来丕豹、公孙支。这五位贤人，不生在秦国，但秦穆公重用他们，兼并了二十个诸侯国，于是称霸西戎。秦孝公采用商鞅的新法，移风易俗，人民因此富裕殷实，国家因此富足强盛，百姓乐于效力，诸侯亲近顺服，因此战胜了楚国、魏国的军队，攻取土地有千里之广，至今政治安定，国力强盛。秦惠王采纳张仪的计谋，攻下了三川地区，西进兼并巴、蜀两国，北上收取了上郡，南下攻取了汉中，席卷九夷各部，控制鄢、郢之地，东面占据成皋天险，割取肥田沃土，于是拆散六国的合纵同盟，迫使他们朝西事奉秦国，功绩一直延续到今日。秦昭王得到范雎，废黜穰侯，放逐华阳君，加强国家权力，堵绝权豪之门，蚕食诸侯领土，使秦国成就了帝王大业。这四位君主，都依靠了客卿的功劳。由此看来，客卿哪有什么对不住秦国的地方呢！倘若四位君主拒绝远客而不予接纳，疏远贤士而不加任用，这就会使秦国没有富庶之实和强大之名了。

如今陛下罗致昆山的美玉，拥有随侯宝珠，和氏之璧，衣饰上缀着光如明月的宝珠，身上佩带着太阿宝剑，乘坐的是名贵的纤离马，树立的是以翠凤羽毛为饰的旗帜，架设的是用灵鼍之皮蒙成的战鼓。这些宝贵之物，没有一种是秦国出产的，而陛下却很喜欢它们，为什么呢？如果一定要是秦国出产的才可以使用，那么这种夜光宝玉，决不会成为秦廷的装饰；犀角、象牙雕成的器物，也不会成为赏玩嗜好之物；郑、卫二地能歌善舞的女子，也不会充满后宫；北方的名骥良马，决不会充实到马厩；江南的金锡器具不会被使用，西蜀的丹青也不会作为绘画的颜料。用以装饰后宫、广充侍妾、爽心快意、悦人耳目的所有这些若都是秦国生长、生产的然后才可用的话，那么点缀有珠宝的簪子，耳上的玉坠，丝织的衣服，锦绣的装饰，就不会进献到陛下面前；那些闲雅变化而能随俗推移的妖冶美好的佳丽，也不会在陛下身边。那敲击瓦器，拍髀弹筝，伊伊呀呀地歌唱，能快人耳目的，确真是秦国的地道音乐了；那郑、卫桑间的歌声，《韶虞》《武象》等乐曲，可算是外国的音乐了。如今陛下却抛弃了秦国地道的敲击瓦器的音乐，而取用郑、卫淫靡悦耳之音，不要秦筝而要《韶虞》，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不是因为外国音乐可以快意，可以满足耳目需要么？如今选取人才却不是这样，不问是否可用，不管是非曲直，凡不是秦国人都得离开，凡是客卿一律驱逐。这样看来，所重视的是美色、音乐、珍珠、玉器，而所轻视的却是人民士众。这不是用来驾驭天下，制服诸侯的策略啊！

臣子我听说地域辽阔粮食就多，国家广大人口就众，军队强大士兵就勇。因此，泰山不拒绝泥土，所以能成就它的高大；河海不挑拣细流，所以能成就它的深广；帝王不嫌弃众多的百姓，所以能彰明他的德行。因此，土地不分东西南北，百姓不论异国它邦，一年四季充实美好，天地鬼神降恩赐福，这就是五帝三王无可匹敌的缘故。如今抛弃百姓使之去帮助敌国，拒绝宾客使之去事奉诸侯，让天下的贤士退却而不敢向西而来，裹足止步不入秦国，这就叫做“借武器给敌寇，送粮食给盗贼”啊。

物品不是在秦国出产的，可珍贵之物很多；贤士不是在秦国出生的，而愿效忠的很多。如今驱逐宾客来资助敌国，减损百姓来充实对手，内部自己造成空虚而外部在诸侯中构筑怨恨，要想国家没有危难，那是不可能的啊。”

通篇文章，铺陈排比，和谐流畅，而且并非仅只说理，而是罗列事实，排比有关国家兴亡、君主王位能否平安无事的事实，增强了文章的说服力。在秦代，这类文章并不多见，因为秦乃只有三十多年的短暂历史，即使有好文章，也大抵失传未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