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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与文字:距离言说目标有多远(下)

句子大全 2019-03-26 04:5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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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语言的随时代变迁性,早就教给人们一个道理,这东西,不是亘古不变的,只有慈禧这种长着花岗岩脑袋的人,才相信世上有不变的事与理,所谓"天不变,道亦不变"。语言学家也已经搞明白,语言是约定俗成的。作为语言产品是这样,难道与之缠杂不清的思维不也是约定俗成的?"换一种思维",自以为明白者总喜欢以这样的口吻教导别人,其实不只是他本人换不了,谁也换不了。只除了变成狼孩或者猢狲,否则,人的思维就会终其一生而成为语言的仆役--技术和工具的反作用,还用多说么,连海德格尔也抱怨这是"命运",是人们根本无法客观地对待的东西。命运是什么?

"命运是自然规律的对立面。自然规律是你试图去猜度并加以利用的东西,但命运不是。"(第108页)

言语的约定俗成性回溯而污染了以独创性为理想最高极的思维,并使其一同陷入路径依赖的宿命而不能自拔--不管你喜欢与否,你都无路可逃。这就很有一点作茧自缚的味道,然而我们能破茧而出,视这些流传千百年、由语言文字传承的文化、规则、习惯如无物吗?如果依维特根斯坦的意见,这是不可能的:

文化是一种惯例,或者至少它以某种惯例为前提。(第144页)

传统不是一个人能够学习的东西,不是他想要的时候就能捡起来的一根线;就跟一个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祖先一样。

缺乏传统的人想要拥有一个传统,就像是一个人悲伤地去恋爱一样。(第132页)

如果说这些对于文化习惯、文化传统的解读尚不明晰,在1950年的笔记里对于人类道德感的惯性的描述,则从另外一个角度给出了更清楚的表达:假如有人问:一个人,一个人的道德感岂能受其环境的挟制?--回答是,尽管他会说"没有人非得一定要屈从于强力不可",可处在某些境地里,他实际上还是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行事的。"你不是非得要这样的,我能给你指出一条(不同的)出路,--可是你不会采纳它的。"(第145页)

(四)

语言既然不过是工具的一种,可操作性也自然是诸多属性中的一种。现实中,的确有一些高手对这种独特的工具运用得得心应手,极为娴熟。虽说孔夫子对机巧之事有点看不起:"巧言令色,鲜矣仁。"(《论语·学而篇》)但在其时及去孔圣人时代不远的战国时期,却涌现了一大批以耍嘴皮子为生的说士,那可是一个侃破天不用负责的时代。分别成为合纵、联横两派班首的苏秦、张仪就是这样的大家。其时,诡辩论大师公孙龙也乘势而起。公孙龙何许人也?"公孙龙,六国时辩士也。疾名实之散乱,因资材之所长,为"守白"之论。假物取譬,以"守白"辩,谓白马为非马也。"原来是这样一位顽主。

有时候,言辞交锋就其艺术效果而言丝毫不逊于打一场大仗,烛之武三言两语说退秦国大军,诸葛亮轻摇羽扇,鼓动三寸不烂之舌,直说得孙权立马签字同意加入刘备"联合国",这些人端的是语言大师!

至于平素日的智巧之言,记载得别有兴味的当首推刘义庆的《世说新语》,此君大约也是很看重语言之力的,不然怎么在体例编排上以"德行第一",接下来就是"言语第二"呢!想想其实刘义庆也不是瞎来的,魏晋之时,清谈之风大畅,会说话大概是比会干活吃香。就算是以口吃出了名的大将军邓艾,也有机巧的一面,哪里是光会使枪弄棒的一介武夫!谓汝不信,有记载为证:

邓艾口吃,语称"艾艾"。晋文王戏之曰:"卿云"艾艾",定是几艾?"对曰:""凤兮凤兮",故是一凤。"(《世说新语·言语第二》)

其机敏如此。至于书中记载的几个黄口小儿的口才,当时名士的隽语,更是不胜枚举。可是,如果我们承认语言其实就是思维的外衣的话,维特根斯坦有一段话,也许有助于我们体会孔夫子对"巧言"的蔑视。维氏说:

一件美丽的外套会化为(仿佛凝结成)蠕虫和毒蛇,假如穿衣者在镜子里显出自鸣得意的样子。(第42页)

这恐怕不是危言耸听。往大里说,因说话、弄文字不当而人头落地,身首异处,这样的事例在皇权至上的历史上并不鲜见,历代因言得祸、因文得祸者还少么?就是前不久电视里热演的《康熙王朝》、《雍正王朝》,那正是文字狱的王朝!庄廷龙、戴名世、吕留良、翰林官徐骏等等或为此丢了性命,或死后亦遭开棺戳尸,祸从口出,不由你不信。鲁迅有一篇谈清代文字狱的杂文《隔膜》,其中说到:"大家向来的意见,总以为文字之祸,是起于笑骂了清朝。其实是不然的。"据鲁迅先生考证,有不少其实简直就是笑料(当然杀头一点也让人笑不起来),比如山西临汾有一生员叫冯起炎的,信口开河地以《易》讲《诗》,"不过着了当时通行的才子佳人小说的迷,想一举成名,天子做媒,表妹入抱而已。"这位才子后来大约是被判了个流放。

再往小里说,居家过日子也会因为三两句话不对付,夫妻反目;昔日好友也会因言语争执,转而变为路人甲乙。古人说不可逞勇,看来也不可逞言。对工具操作得很娴熟当然不错,但是也要有点自制力才好,像陈康肃公那样的善于射箭的达官贵人,有些时候就不如卖油的老头有自知之明,会使工具吗,没啥了不得的,一言以蔽之:"唯手熟耳"。

(五)

大约是出于自己惜字如金的天性,维特根斯坦对于那种滔滔不绝的废话很是厌烦,且不管你来头有多大:

阅读苏格拉底的对话录,人们会有这样的感觉:多么可怕的时间浪费!这些什么都没有证明、什么都没有澄清的争论究竟要点何在?(第28页)

且先不论维氏持论是否公允,就这一段冲着苏格拉底而去的文字,倒是反证了《文化与价值》这本随笔集的特色:文字简约,蕴藉却无比深邃。无意之中,二者相映成趣。在大部头的专著越来越多、越来越难啃的今天,或许还是要对那些善写长文、空文的各类"家"们说:短些,再短些;精些,再精些吧。

上帝端视着人间,既不悲悯,也无欣喜,因为其不言语,我们更加无由得知其所思所想。这又教给我们一个道理:任何一种工具要想达到无所不能,至善至美,固然不可能;但是有了还是比没有强,总算聊胜于无。因噎废食,因为语言存在局限性干脆不用它,又是一种痴病,比较起来,还不如那种坚信语言魔力无边的小痴。人在这个世界上是不能悄无声息的生存下去的,踯躅在那么死寂的世界里像是独自身处月球,要不就像是生活在默片时代的电影中,一律当哑巴算了。然而万能的上帝竟是这样一种不会或是不屑操作语言的大痴吗?哲人就是哲人,维特根斯坦很想得开:

甚至对希特勒生气都是不明智的,更何况是对上帝。

(文化与价值:冯·赖特、海基·尼曼编/许志强译,浙江文艺出版社,2002年7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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