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的凉山欧文惹：贫穷也不能阻止我灌篮绝杀
西昌，以卫星发射中心闻名遐迩，而同样地处横断山区的凉山却几乎可以和贫穷两字划等号。崎岖的山路隔断了凉山的经济命脉，也隔断了山区孩子的未来。但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一群热爱篮球的少年，他们凭借高超的运球技术和过硬的篮球基本功出现在了大众的视野中，并在北京“下站东单”赛事中打了一场漂亮的比赛！在孩子的眼里，篮球是纯粹的热爱与喜欢，是一种能量传递的媒介，是能够打开一扇通往另一维度世界的窗，也是能够改变命运的非凡机遇。显微故事采访了欧文惹的“教练”阿英，他是欧文惹的启蒙老师，也是陪伴他长大的大哥哥。
在他的讲述里，欧文惹是一个热爱篮球，为了篮球可以放弃一切的天才少年。
以下是关于欧文惹的真实故事：
文 | 沐秋
编辑 | 常新
篮球少年欧文惹爆红网络，来自于2020年9月2日发布的一则短视频：
背后印着“欧文惹”三个字的他，不到150cm的个头在水泥地上做着高难度的运球动作，眼花缭乱地晃过对手后，快速上篮；
抑或后退半步，一记三分绝杀，引来周围全场观众的阵阵欢呼。
从西昌青山机场到欧文惹的家有154公里的山路，没有任何公共交通方式。
地图上蜿蜒曲折的路况让无数外来者望而生畏，唯一一条建成通车的公路，是创造了多项世界之最的雅西高速。
当地人烟稀少，人外无人，山外却是高山，凉州被一座座山环绕，困囿在牢笼中。
尽管这里禁锢了代代村民阶层越迁的愿望，却无法囚禁篮球少年们的梦想。
欧文惹的篮球启蒙于小学二年级开始，只有六七岁的他不知不觉地被球场上飞跃的篮球抓住了目光，鼓起勇气询问正在奔跑的阿英，“我能一起玩吗？”
当时还在上高中的阿英没有一口答应。
欧文惹就天天跟在他们后面，看他们对抗、投篮、比赛，慢慢地，一个七岁的小男孩混进了高中生中间。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个小男孩的进步速度像箭一样，“他好像天生为篮球而生。”
图 | 欧文惹本人
阿英看着欧文惹的运球速度随着年龄的增长超过了他们所有人。
欧文惹有一个并不太好的身世，母亲十年前生下他后，把尚在襁褓里的他扔在了山沟里，一去不复返。
是年迈的外公外婆把他捡了回来，直到今天，他们仍然不知道欧文惹的父亲是谁。
在拉马镇拉达村，有一半以上的孩子是孤儿，包括阿英教练本人。
欧文惹全家的收入完全依赖田野里的土地，一年的伙食和开支指望着土豆和玉米，而这种靠天吃饭的经济形式经不起半点考验。
所以，已经年迈的外公不得不每天扛着锄头外出，佝偻着背一次又一次地挥舞着镰刀。懂事的欧文惹从小就跟着外公，力所能及地做些除草、翻地地工作。
为了谋生，村里家家户户养鸡养鸭，公鸡的打鸣声充斥了整个村庄，野狼、野猪等等攻击性很强的动物已经不复存在，但各种各样的蛇依然匍匐在田野里，给偶尔经过的路人致命一击。
“家徒四壁”是欧文惹家里的真实底色。
因为长期依赖垃圾焚烧，家里的墙壁和老人干巴巴的面色一样黝黑，屋里的两张小床因为漏雨已经搬走了。
阳光照射不到屋内深处，白炽灯也不能点亮阴暗的角落。
两年前，在政府的帮助下，欧文惹才住进山坡的小房子里。门前有一张掘金队的海报，是欧文惹自己贴上去的。
屋子简陋但有了现代化的痕迹，墙壁也不再是全黑的。
为了让欧文惹继续进步，阿英开始去网上找篮球的教学视频，照葫芦画瓢地教给他，但实际效果差强人意，他干脆直接把视频播放给欧文惹看。
在众多篮球明星中，他最喜欢欧文。
阿英看着他天天抱着手机不肯放手，后撤步和胯下运球模仿欧文也有模有样，就调笑般地称呼他为“欧文惹”。
“惹”是对当地男孩的称呼，大人会习惯性地在孩子的名字后面加上一个“惹”字。
欧文惹刚开始有点害羞，时间长了也逐渐“心安理得”。阿英还在网上给他买了一件球衣，背后印上了“欧文惹”三个字。
图 | 印有“欧文惹”名字的球衣
为了帮助欧文惹更好地练习，阿英在家门口为他造了一个简易球场。
他将两棵小树削减成枝干立在泥土中，找其他人要来一块木板，照着篮板的样子刷上颜料，再把从网上买来的篮筐安装上去。
由于篮筐的质量问题，刚投入使用打了不久就掉了一颗螺丝，整个篮筐横伫在半空，但欧文惹每天还是乐此不疲地练习。
图 | 练习投篮的球筐
经历了三年的磨练，欧文惹的球技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为了让欧文惹得到更好的成长，阿英联系了隔壁县的阿木教练，和他们的队员组成了“凉山黑鹰队”，名字的灵感来源于在凉州翱翔的老鹰。
去年9月份，他们来到甘洛县参加比赛，欧文惹炫技般的快速运球引起了观众的阵阵喝彩，还被人上传到了各个短视频平台。
经过几天的裂变传播，视频得到了上百万的点赞，虽然早有预期会“出圈”，但阿英还是没想到会得到如此庞大的粉丝群。
当他给欧文惹开设账号后，篮球爱好者们看到欧文惹市场穿着拖鞋打球，纷纷给他寄来了球鞋和球衣。
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街头篮球运动员吴悠邀请他们去北京参加东单篮球赛，并且报销所有的开支所有的开销由他支付。
四个凉州少年踏上了北京之旅，七个小时的车程和三个小时的飞机让从没坐过飞机、没出过远门的欧文惹有些害怕。
对于山里大多数的孩子而言，北京是一个只存在于语文教科书上，一个离他们1500公里、一辈子也去不到的地方。
到达目的地后，奔波的旅途丝毫没有影响他们入驻宾馆的兴奋，纷纷期盼着黎明的到来。
参与东单篮球赛的第一天，看着球场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绝技，少年们显得跃跃欲试。
比赛之前，四个少年一个接一个地把手搭在其他人肩上，在全体观众的注视下，围成一个圈喊话，跺脚加油打气，引起了全场的阵阵欢呼。
“我也知道他们可能赢，但依然超乎了我的想象。”
图 | 凉山黑鹰在北京比赛
短视频里的欧文惹有着极强的个人能力，但在真实比赛中，却不会过多的运球，没有机会就把球传给队友，懂得分享球而不是只知道炫技，他是整个球队当之无愧的大脑。
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们除了爬长城、逛天安门游览以外，大部分都泡在篮球馆里，
“条件是可以创造的，唯独内心的能量是不能创造的”。
最令人感慨的是，他们在东单之旅的最后一天与北京最强小学球队鏖战。
平均一米五的他们迎战一米七、甚至是一米八的对手，缠斗四节却不落下风，面对身高的压制逆流而上，奋力拼搏从没有休息，最终仅以1分之差输掉了比赛。
分别的时候，吴悠和孩子们都留下了眼泪，孩子们知道来一趟北京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眼泪里夹杂着感激和落寞。
比赛之后，北京的一些学校给欧文惹抛出了橄榄枝，但是考虑到欧文惹年龄太小了，他自己也表达出了不想离家人太远的想法，阿英教练只能替他拒绝。
“但是真的很感谢吴悠，除了感谢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除了感谢还是感谢。”
从北京离开之后，他们参与拍摄了篮球综艺，也受到了各大主流媒体的关注，欧文惹的境遇已经得到了极大改善。
可是当潮水散去，凉山的少年还是要面对贫乏的物质条件和乏善可陈的训练场地，仍然要被生存压力折磨。
欧文惹十岁的时候，家里人就试图告诉他关于他父母的事情，稍一触即，欧文惹就开始止不住地叹气，人也越来越沉默寡言。
只有看见篮球，欧文惹才会活泼乱跳，“眼里突然冒出了光”。
在最近发出来的视频中，欧文惹投进一个球后，用后背撞了对手一下，许多人评论他“学坏了”，但阿英告诉我们，这只是当地打球的一个习惯。
阳光直直地透过稀薄的大气层，没有云层的保温，当地的昼夜温差极大，棉袄和短袖同时出现在一天之中，凉州只有冬夏，但这些都丝毫没有影响欧文惹对篮球的热爱。
他夏天光着膀子跑到五公里以外的学校打篮球，累得满头大汗蔡跑回家；
顶着冬日的寒风运球，去没有一件羽绒服保暖，直到手掌冻得伸展不开才跑回家，又因为没有暖气供暖，只能把手放在柴火上烤火取暖。
欧文惹时常在怀里抱着一颗掉皮的旧篮球，穿着白色的拖鞋，场地没有清晰的线条，他就在红布做成的方格练习运球，运到离篮筐不远处，再迅速出手，往往十投九中。
图 | 训练路上的欧文惹
贫穷带来的不仅是苦难，还有对未来的束缚。
在大部分时候，欧文惹都是队伍里最矮的球员，只有一米五的他却要与一米八的同龄人同台竞技，身高的差距无限地抹平了他球技的优势与天赋。
归根结底，欧文惹还是要走出去，接受专业系统的篮球训练，哪怕打不出来，只要走出去，就有机会。
如今欧文惹已经六年级，即将升入初中。
没有去外地参加比赛的日子里，他每天上午八点准时打篮球，下午放学五点后继续训练。村里没有路灯，他也要摸黑打到晚上九点。
因为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篮球上，欧文惹的文化课成绩并不尽如人意，语文和数学成绩加起来只有40分。
前段时间，在吴悠的帮助下，阿木教练曾经带欧文惹到一支CBA季后赛球队的青年队试训，但由于欧文惹的身高不足，只能婉拒。
因为长期地处3000米的海拔，呼吸着极其微薄空气，除了彝族人在先天身高上的劣势，更严峻的还是当地极其匮乏的物质条件。
在阿英教练的记忆里，当地并没有三餐的概念，只有在学校才能吃上三顿饭，“早上十点吃土豆、晚上六点吃玉米”，荤腥只有在过年才能见到，春节杀的一只猪要分到365天去吃。
山区里的孩子以土豆为主要食物，学校的早餐只有固定分配的一个馒头，连基本的营养都无法得到满足，更不用说每天还需要干农活，背重物。
在热度的不断膨胀下，已经有很多MCN找到了阿英教练，提出让欧文惹接广告、直播的想法。
图 | 欧文惹为数不多的“代言”
阿英有些心动，但最后还是坚定地拒绝了，
“这些只是短期地消耗他的热度，对孩子也没有半点帮助，不要过分开发他们的商业价值，给孩子一片保护的净土。”
自从开始做欧文惹的教练以后，阿英的手机里全都是欧文惹打球的照片和视频，他把自己的篮球梦想寄托在了他身上。
可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他的身高问题。”
“我们不需要像月亮一样伤感，我们只需要像太阳一样去照亮别人”吴悠在为孩子拍摄的纪录片结尾如是言。
在阿英教练眼里，篮球对于这群少年包括他自己的意义已经不仅仅是一项体育运动，而是一种改变命运的可能性。
“打得好就可以去打NBA了”，不管未来和现实是如何，山里的少年们都在为这个朴实的梦想努力着，“总要充满希望的”。
欧文惹爆火以后，村里又掀起了一股篮球风，被家长极力阻挠的少年们有了现实的榜样；
阿英曾经因为打篮球错失了当兵的机会，也因此被家人极力反对，在这之后，他又得以继续篮球梦想。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