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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库|叶美:花镇里的词语

句子大全 2007-01-05 17:3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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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美,曾获北大未名诗歌奖,印有诗集《蝴蝶的肖像》,出版诗集《周年》,同时从事英语诗人文论和诗歌作品的翻译工作,译介奥登、米沃什、海伦·文德勒等人的文论,与人合译《非洲诗选:这里不平静》,出版译著《伊萨谷》(米沃什)、《世界中的世界》(斯彭德)及诗论集《我所遇见的诗歌写作者》等。

诗库|叶美: 花镇里的词语

撰文 |叶美

编辑 |苏格拉底

塞壬史

友人,我们站成塞壬了吗

充满河流的女性历史

在借失调的比例传说两性时

友人,表演其实与现实相比低于很多倍

如果蹙眉的悔弃还在

可有一道代办的素杀,既通往拆除形体的内心

也一同止步于“不是”的岔路口

有人进去后,画面化了人生

有人恩爱且常有备忘之情

友人,请想象扭曲多不如晴朗的遗忘症。

哪怕是分离,在寻你们,寻我的目光中,如果交代出千座高原

那什么会是我们想要联手建立的

如果重制里没有一副驼背小人?

女傀

阅读中,我总是临时害羞

葳蕤中撒落掉阒寂

入口的山水中,使我不能把你当做

一件乐器,可我们都是春人

迷悼于声调之别,如果宋史再甩出

几个半生,我们的维提孔会不同吗

很清楚,只求溃败于花萼的人

并非一直在写生李清照。

观舞台剧

素鸟样的舞者,作为生物

仿佛婀娜在灯光里的海边

哦,恋人,剥开抒情

剥开环衬的左右臂

台词在人类身上

节制骸骨自由的抚摸

或许真有一秒,峥嵘脸色

正在时间的前排落座

舞台替我们蹀躞着共同体

也娑婆皮肤里的人生

犹如日常,不做规则的消极夜莺

在暗处,木屐草也会是一腔火种

是巨伞的心,此刻,唇语独自穿行。

祭念

夏夜湿梦

里面有个容易兴奋的,粗大的穷

在做着危险的补救

因为纯洁吗,一个女人就要选择活在罗曼史里

就要阻止道德宣扬其对立面

只肯定贞洁的深刻

装扮成一具平静干尸的梦想

对,温柔,就是她,她们的代名词

被各种良心学,相濡以沫学演绎着

仿佛美能随之飞出,媲美自己屈辱的缄默

适时给女性一副社会学的想象力

以给男权文化施以考古,

当给爱情鼓掌,也知道观看文明如何是暴力的温床

白云路

右转时,你看见疾驰的后视镜藏着再批判,任何街名都能坦白出一段"同一性"的隐喻,沐浴着爱的人们从不震惊其中颠倒的启蒙。

有多少人遭受到了冲击,使普世价值不再自律地清算自己,使盲视者规避自由空间,对着理想的膨胀至极端。

我看见集体大厦已消损于对自己的悼念,而无辜稍一迟疑,身体就会从自由上掉下来,对他人的评判,也会穷尽到该如何取舍尊严的概念,可以确信一种复杂的,对自然美的坚持已不再顾盼出思想的真实形象。

当此种退缩引申到亲情和友情上,我们怀疑情感拒绝任何关于实存的肯定说法,如果继续右转,向右转,用美好去偷窥一个句式,一片词。

爱我们的人会记住其中的跳跃性,虽然某一时刻软弱必定使我们数次震惊,保持艺术美的价值就在于同意通过造句的中介,才能得以与社会发生托勒密主义的大清算。

威严时刻

曙色里的京城,把我从现实隔开

或许我应该满足一种凝神的静美

谁,谁不是在追寻惶恐的遇见和交错呢

当指尖的麻雀触摸到了内心冲突

关于社会的爱的证词正从感官里倾斜而下

诗歌应该把民主比拟成一座美国吗

对它激起的不耐烦,理论或许

可以解释成:不可抵达的想象力神话。

你看,天空宛若维纳斯古典的脸

一定会克服掉我们作为时间的经验他者

如果时代的信徒,在露营的

身不由己中有助于发明新的贫乏

如果威严时刻人类能在世俗中俊美

我们难以克服,也要感到惶恐

坚持对宏大叙事的追寻

也许那时会有一种通信在你我之间建构

女花镇

剥开我,我就已非首都的偏见,

倒退着不可回旋的花镇。

有一场粗大的表演贴身兴奋着

可是无论我怎样释放慈悲的湿夏

让半攲雪干预存在,值得庆祝的都不堪吹拂,

哦不,也是秋气,在躲藏一个清和的鲁迅,

不能和他共拥在两根锈草里,

又梦在数学的舌下,粗粝地释放身体。

澄明比得上前一年词语里销金兽。

钟鼓与巢穴

姚家园的平静把你置身海上

春天在每日的湖水中

一面变得慈悲

一面释放生命的重峦叠嶂

曾经,八年中,我错失它

当杨柳在肉体的果实里发芽

丢失在辩词里的人

必须抓住许多主义和大桥

当一些面孔凝结成凤凰树

宛如钟鼓,在历史的子宫

被端上巢穴,递给我时间的纸巾

当我回返,两手空空

也宛如贝壳,被端上琼州海峡的倒影

决心在云的船舱里擦拭死者

当我的脸抵达证据确凿的中年

姚家园睡在白雪皑皑的制度里

大地如圣洁的钟面,占据时代的洞穴

海水将永远流淌树木的雪声

在生活最后的魔法破碎之前

记忆将在惊魂中回收它闪电的花茎

梦伞

在达官营,如果天气疲软,用不掉的梦中梦就会失序地跳伞。很长时间以来,早醒者的正确时间就是锻炼情欲,以引入身体的政变,虽然豪情不够倾长,仪式的密码也很难破译,但也许可以对照出时间的唇裂,当彼时已经完成了性事。要相信,彼时空中就会布满一年的电量。

撕开纯洁,犹如撕开一个回馈守信的人。一旦这样定义立场,态度,味蕾就完成了自我,也敢冒险于用观念打赌,像淫霾一样假装廉价而精准地暧昧,争夺词频大小和位置。

艰难时代

全在于我们身上一种悬殊的爱

不匹配这个时代,

你看,即使夏日浓烈的罪掀开了暧昧

虽然青春以后,有一种暴力叫挥霍

但比不坚守更痛心的是

永恒还是不小心把主义浪漫化了

导致人们觉得,“生活

是旗唤回死者,以命名来替换虚幻”

导致不容商量的撤退,卡入喉舌

请谁原谅呢,就历史而言

我们所陷入的崩溃

还不及时间的自我粉碎,阉割

那些努力落入中产的人,危机四伏的人

也必定渴望间距与独特话语的莲花池

立夏颂

早餐时间,你敞开一枚酸果,沿东南望去

室内的高温迂回着奔跑,回忆越来越集中

洋楹闪耀的花瓣,在吞噬凤冠的殷红

你深谙校园的风貌,正如深谙男权的颜色

金华村溅湿出凤梨的甜心软,期待

暴力紫色的默默无闻,都是海的维生素

输过一次就是输过一万次,你们分时

硬币,台风,怡园都轻轻托举到泪腺的肩头

哦 立夏的站姿多么像烈士,主角孤独着可耻

你把五指伸向伊萨卡的引力层,把和解

刷成公交卡的京都里路,当海角响起朝圣的船鸣

萧红要去喝,去踩,雨声中鹰群的猜测

用政治的笔端去击鼓浪漫派,爱若不受苦

而就不得以显示愚蠢的一夫多妻妾制吗

醒来醒来,浴火的山高水清都挡不住帆的吉兆

尘土

当傍晚,时代借夜色弥散进生者的鼻翼

对它惊叹,就伴随着与生俱来的勇敢和欺骗

还有多少人愿意挖取沙棘时光中的碑文呢

反正总有我,热爱大历史的我

非悻悻然地奔赴一场近距离观看

穿好演出服,也就洞穿掉复仇未来的秘诀预告

对峙鞭笞后的身体,在器质性的失眠中

关闭掉许多遐想,而就舒展而言

我所进入的崩溃,还不能沉寂住创造

除此,我们如今还追求什么寄身之力?

难道绝境不是在习以为常的欲望里吗?

它总是提供面具,奥义,牲人,把具体

兑换成权力,把存在孤立,暧昧成一件国之乐

达官营

五月一日,高窗的渺不可见里

春天是一片轻浮的柳絮

我废弃在房间内部,如同它废弃在

春天一遍遍的雾霾声里。

我们有千万种方式合二为一

当云梯伸进头脑风暴的第二层

对你的居住,我繁复的个体

其中的具体在消失

雾气在重叠中试探记忆的回音壁

一副历史中的旧址,像栅栏一样无常

春天移花接木地分为正反两面

这个劳动节,当一天的完满

把我从内省中偷渡成功,想象力

绷着金属的紧张,突然通行了万物

大海在物事的阵痛中,已是一片

激不起路尘的池塘,脱弃椭圆唯美的自身

这一时刻,光是从宇宙的脊背跑下来偷情的

让绿荫的拼读,消失进时间的空白沙漏

让夜读的子宫庄严背负一只喜鹊的重量

我必须失手关闭面貌相似的两地

你必须替我关闭云层里的峭壁。

戏剧(组诗)

(一)伽拉忒娅

伽拉忒娅要在六月的荧绿中耗尽雨水

很有可能,她也正在耗尽最后一点自由的限度

属于榕树的回忆在失明,苍白已经

飙升至对立面带血液的男性的体温

不久前,暴雨的微笑多么像纯粹的元音

那些疏朗的分别,纷纷已走上各自的台阶,

而每次决裂的钟声都远眺紫鸢花的登高

事实是私人情感如敞开的海螺,属于政治问题

需要用点晴之笔抒写出命运的气度

比一只马的嘶鸣更表层的公共道德

当我们进去,就有人不合格地

置身于缝隙之美,甚至公开的惩罚

都是弦乐紧绷的小插曲,原罪的警告

无论清晰还是模糊,都带着蝴蝶葬花海的失效

片刻的暴力愉悦只是人性里的一点小遗憾

皮格马利翁从未辜负时代,失却高尚性的象征。

这样的结局很像一门历史课

每次重演,都会大胆匹配一对美好的重合

皮格马利翁是比伽拉忒娅人声更卓越的噪音

需要更陌生的冷静,在政治的你我他中

缓缓旋转和招展,锻造一种出色的男女关系

(二)塞壬

从前塞壬的彩虹是岛屿覆盖的绿藻

属于你的,不属,因而尚未悲喜之分

城堡的任务是控制绿色的政权蔓延

然而,当鸟身像麒麟衔接了女人的头颅

樱桃树就缓缓降落你旗帜般的中年

金红的绿藻已在肺部的身上发芽

政治带着桑葚的多毛,从皮肤中喷涌

道歉,今天没有被听到,将永恒失效

即使他们拿走翠鸟的声音,都应该

像塞壬,微笑经不起歌唱的男人们

因为历史会像醉汉伸出的啤酒瓶

会用雨水穿透记忆的声带,世人

会努力从玫瑰花中嗅出渔夫的光芒

一切,一切都将毫无价值,伊甸园

散发出来的不过是一根肋骨的味道

(三)伊俄卡斯忒

每当拉伊厄斯的愚蠢唤醒内地平原的歌声

伊俄卡斯忒就应该在尘世操练音韵的罗盘

让性从正面写入,让出走归结成寓言的寓意

拥有巨杉之稳就是去眺望并追踪演员的生活

让她的吻去获猎当代鱼王们充满礼品的目光

让她内心的丁香听见破晓雕塑生出的建筑雄心

也听见体制废墟上,女巨兽如何诱惑新世纪来临

并且如果首都的高温在她夏日的体内耕土,种树

就让她对祖国的颂歌永不会终止于对宇宙的词穷

(四)安提戈涅

当一把蓝椅把公交追出了风景里的坦途

绵缈之未来正从前方擦拭一则开关故事

她也正在正午侧影里翻找正义的启示录

奔往就是在茫茫乘坐中托举迎风的复仇之剑

就是与悲剧里的英文谈论女性的占星术和天象图

安提戈涅,我们一同取消傀儡人生的政治性别

我们都修炼出了一副现代的脸和古典嘴唇的尊容

别想,雷霆的天气在匆匆催促步履间的小军鼓

孤注一掷比我们的桃花早出发,去吃铜锁里的金命

就像密室拥有的无人之境般的绝对昙花

(五)佩尔塞福涅

如果一个人出走了

她必将从此待在砾石发烫的吻里

她必将想象有颗石榴树从语词旁边走过

将光的锁孔拉开,喝下它的梦者

灵蚀的日子必将坠满礼品

虽然有破碎的誓约使她洁白如保罗

男性存在的意义将完全取决于

她内心营地上的飞鸟,矿土,星宿

和高潮瞬息之一秒幻变的失乐园

当获猎一桩明亮的艳遇,请不要忘记她,她们

如何站在夜阴影的沙堆上

"黑色碎片的黝黯将你的脸划为残块"

致安德里安·里奇

失重云层的树,沿途鸟瞰放逐的时光

那不过都是,人生无名的停顿

犹如抽离政治的刺榴莲,屹立在女部落的核心

心纸上的紫金冠,观听了熟烫的低道德内心

失错于防腐剂和药味中失眠

那是你啊,如今硕大的旅行已穿上霓裳

仪式和亢奋中跳高着新情

丁香

一对常见的情侣

丁香已经听不见他们了

像被时光吐出的果核,跌落

画出过存在的痕迹

现在我们必须更正它

这部人类生活流行的电影

长着粗糙头骨的演员

从镜头移民而来,栖息在烟雾之城上

时代的空虚执牌者

在一种不可见的深邃中

寻求把自己归还

用消失的方式班演出走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一具洞见

当身体的庆典朝向丁香

途中被宇宙的哈气征服

人,终究不过是爱的剩余

剧中人

曾经,与生俱来的偏狭的

为她换来一座岛屿

在高大,威猛的人群里

在家庭的琐碎和温暖生活里

那里的每件事物都曾属于大海

回顾时,感知七年后

当玉兰的香气壮大了北京的辽阔

细瘦的主人公,继续着节目单上的自选及近

序幕和开场有些不可见的轮回

剧中人,当你为我出现

我已三十六岁,寻求的不只是

一份夸张地保存各项权利的文件

在通往的路上,带着惶恐

我成了易卜生戏剧里的一个人物

我已不在那里,岛屿也不在它的悠远里

没有什么可以被称为“据为己有”。

争吵的时刻

聆听永远不朝向我们

但那时,会有一片包容的云

为肉体的金字塔赞颂

那时,如果海,退居到云层之外

真相就会消失在比拥有还荒诞的瞬间

只柔软地保留那些床上发起的信念

现在,来见证我们的噩耗吧

任何一方做出温和的调整

都是在接受命运随机派发的安慰

当我发暗,等着一颗结籽的明心

柔软地折射出非肉欲的内陆

我心有余悸,恍惚那些年

浮在高耸的公寓云端,聆听飞动的

海和众多海鸥叫喊合声中的弥撒曲时

棕榈怎样频频掠住我发梢的神经。

回声

当我关闭双眼,重见岛屿

圣诞就穿雾而来

板桥路开始折射出伤感的回廊

我不怀疑,七年中

再小的岛屿也是陆地

在结伴的许多日子里

是众多梦与醒缝隙开出的一座花园。

当我想要忘记,你就用完成的姿态出现

一时间,暴力留在宽阔的河岸

我已制定好所有隔离条例

在通往语言的途中

度过一段严谨的人生假期

回忆是一面承载命运重量的写字台

我们既曾失足,也曾苦练过永恒

每座城市都空留一片白衬衫的影子

分裂,在墨蓝之中,没有回声

种种疑惧

如果真有第一次

那天浓云的墨绿袭在下午三点一刻的车窗上

空调吹出海风,嗅出了浓重的腥咸

里面螺贝,水母,绿藻纷纷上岸

也揭示出种种疑惧

当你想平静地打开自己

被同一份晴朗的坦途击溃

你会看见那些肥硕的日子

每一年,你与它们侧身而过

纵使骤然的高温使岛屿夏日提早来临

但只有在童年的雪地上

碾碎的昨日才能被重新收回

傲慢中幸免年龄的聒噪

我想要忘记,旷野霜雪里树冠的发抖

如今占据起伏困惑是

已远离海岛上那些半空吐纳着的新绿

曾触摸到的甜和轮回的腥咸

事件

第一次拒绝母亲

我把自己关进夏夜池塘

那些日子沦陷发生在你身上

胸前挂着一份忧心忡忡

十年后,一场秘密的谈话

解除它,当客厅被海浪涌入

岛屿会爬上喉咙深处细细咆哮

所有不可见的地方,像剥皮的果肉

炸开,暴露在箭弦上。

我的全部计划在于一次精确的逃离

曾经在家务,男人,和诗中

悟出过一个理解,去聚集光焰,气度,明亮

去消耗婚姻的年龄和脂肪

和一场风景明信片里的生活。

仿佛真有红城湖在认领一对异国儿女

并在紫金花摄人妖娆和骇人大雾的平行比喻里

让注定的意外缓慢流经自己

六月二十四日,宋庄

——给江满芹

白昼白得像报童

我们的心在栅栏的日子里,写着“无有”

散佚和粉碎 几乎到处都是

仿佛世界是传道者的一份临时“暴乱”

我们只有将嘴唇奉上,只有努力生长

色彩的线条和语言的音响

我们还能做些什么?男人站立在

自由的断隙处,出售着理想国的地址

我们曾在它名字的元音上敞开

作为隐喻的碎片,出借记忆里的百里香

仿佛那里还有别的什么,仿佛在我们离开后

成群的李清照带着“喜帖”喝下了时光的酒

珍重,满芹姐,珍重

既然我们的求祈爬进了历史的耳朵

就让我们中断移动中沉默的道德

周年

雾气消散的一天冬天就在体内消失有人已不再年青,但也没更老窗外的楼群每天固定着自己的形状,一些脚步进进出出一些树木站立着,和人一样有风时摇动,无风时发呆这些风景并非什么也不表达并非只是一种灰色和冷漠的存在海口没有索菲亚,没有栖息塔尖的鸽群并非聊胜于无南北之差并非是来自气候一定在某个夜晚一个辽远的她就会来夜晚的双人床像停电一样通体明亮日子在身上重新发芽它会叫人别管童年宽恕过去青春的无知和罪向前,宽恕降生再向前,去赞扬万物里的永生

告别

在中年我出走,告别婚姻城堡

不再纠缠怎样在冲突中无望地解脱

失败每次都归于忍让,依赖式情感

结构,以至丢失独立人格

错位的爱在我有罪的身体里

心中无圣灵,也无强大心智

只有撕裂,疼痛,没有化解,分担

使守候变成逃离,出走变成永别

但爱不会消失,还有友情亲情

今天叫我品尝它们的甜和苦

不去追忆,因为心意已决

我必须挣脱以爱为名的精神纽带

独自行走于世,祝福生命曾交托我的

信仰

在他们中间,隐姓埋名

工作使人醒悟到生命宏大

我不善言语,我用沉默与他们交谈

有温暖,力量,也有摩擦

他们是善良的底层

在忙碌中服侍,时刻保持自尊笑脸

他们是卑微的一群

但高贵是什么,由谁来定义

在他们中间我感受

一无所有就是一种富有

我学习着我爱,渴望融入,新生

终结被供养的日子

脱离,灵魂需要扎根

从前它无知,软弱,唯命是从

在他们中间,信仰被开启

所以我学习着我爱,并坚定

思想不会先于行动,行动就是思想

思想来自信仰,劳动就是信仰

女友

我是女友

我是一个人的女友

之前,我是另一个人和房间的,你知道

我总会是,将半个身体

挤出门缝。

这不仅是我的事情

也不仅是她,她一个人的

反正我们是一群人

像物品一样

像丹顶鹤一样

像世界生出的新面孔

不久,那些年轻的将接替我们

就像我们当初那样

脸骄傲地竖在脖子上

2006、5齐齐哈尔

晨雨

晨雨,看起来像厚重的白雾

占据了整个三月

它水淋淋的枝条在告知:

时间是回溯性的

日子重复,重复

像布谷鸟的叫声

新的隔阂

在我们之间,别具一格

造就完整的个体

也造就冷漠

最终都抵挡不住求生的欲念

这每时每刻时间里燃烧的火焰

是雨水里的塔尖。

2006

女人一组

一、女人那个女人假装怀孕幻想自己体内有了孩子每天清晨对镜偷看凸起的平滑小腹看它一天天长大,不受控制她在上面画下婴儿的头和脚趾画下玩耍和睡眠姿势她要感受到它时时活在里面这身体如今装着两个人的重量一张嘴就操两种口音她打算在最后的时刻跑去南方用婴儿的眼睛看一看大海用浪花和水声纠正自己缺乏的情感瑕疵。二、贞节情欲在她体内像摸不着的空气四处游荡它使昨夜吞下的食物仍灼烧着胃而渐渐地它使她的嘴唇开始献媚

在她的眼睛里渐渐地抛下一个男人全身赤裸。三、小妇人

刚退了学,她几乎没上过一天的课

整日整夜和西班牙男友聊天

半夜脱光了衣服

摸自己乳房

她的胸前纯洁似雪

嘶哑地发出叫喊,

她只是一个女人加上一个女人。

摸向自己的私处,呻吟

半夜我们其他几个都假装睡去

竖耳朵听着,听着

别人的目光越来越异样

她满不在乎

“要搬走,要搬走。”

男友在网上说:这里一点不方便。

她吵着去做处女膜修复术

去西班牙之前

她说他男友喜欢这个。

她说自己还是个处女

她对我说

她央求她爸爸答应出国

她撒谎说自己热爱西班牙

尤其热爱马德里,

你这个小妇人,张着大钳

横穿马路,可知……

那是他们的天下,毒也毒不死的壮汉。

四、女精神病患者几乎每晚,她都能看见那手掌在自己的脖颈上缠绕,像根绳索被剥光的身体冰凉听见,每一记鞭子的响亮她几乎爱上了这一切和惩罚她的人,眼睛蒙着黑布血在皮肤下剧烈滚动

胸口因此高温膨胀凌晨三点,她迷醉得仿佛视网膜脱落她看不见,值班护士在门外走过,

牙齿里藏着怒气

如果这是一幅肖像,我会让光打在脸部黑夜涂抹她的大片背脊

我将故意凸显其中的一个长长的,曲折的,颜色浓重以形成对比

五、弃妇离婚后一个月,她就剪了头发,齐刘海

这副铠甲紧贴着她

我蜷缩在她的心里,

也睡了一夜她整夜酗酒,像是得从胃里捞一把水,当眼泪她和每个认识的男人做爱她的经血越来越少她就要在高潮时描画出前夫的脸了每次都差一笔。六、自信

她每周三出门见情人半辈子了她现在几乎有了白头发牙齿也有些松动她恨命运与她为敌人人都看得出她在破坏一份爱创造另一份爱可她对自己丝毫不怀疑。

速度那么快生前服装华丽,举止古怪,

言语粗鲁,品格端正

其实都算不上什么。

七、无辜

女人手腕上的玉镯锃亮似她的心。打磨师在工作间从不多看它们一眼他的男人也不给她争辩的机会。他们霸道,日夜渴望爱她俨然是他们的女儿、妻子、小母亲要在他们起床前递上早餐和旧拖鞋

毕竟人只是一具逐渐消耗的肉体

关于死亡和衰老的心里话,

可以将肉体的丑陋表现得淋漓尽致。

八、我是守口如瓶的姐妹

昨天夜里她成了最放荡的一个险些咬破那些嘴唇,狠命地吸吮那僵硬的舌头仿佛它是冰要将她尽快融化。她要那些尽快地进入她的身体给子宫带去一个秘密她默数一些人的名字

积攒了太多,什么都有,

怨气,勇气,大爱,

切齿的恨,都是关于自己的。我闭目倾听她的喘息每一下都抽空了她的肺我是个守口如瓶的人,我是无力告知结局的她的姐妹。

2006

照片

坐在相片里的人

在前往海滨大道的路上

海在窗口外微微发甜

一对情侣,退缩,肃穆,独立

在时间之核的左侧,

突然变得腥咸

伸出的食指

冲破了屏障

那一刻,我们是自由的吧

必是用心顶住这身体

从不指望一个婴儿

开脱自己未来的形象

她,仅一半来自梦境

是三分之一

她需要一件宽大的事件

将自己置身其中。

家庭电话

今天,母亲在家庭电话里

向我索要一个孩子

我的回答是,“不生!”

这使母亲觉得自己有罪

她在电话线里想把我拉回雾气消散的平原

然后是故障一样的空白

她突然关闭自己的声音

满世界都是电池里的杂音

我听见她悄悄地返回十几年前

在小镇的土路上,在她世界的中心

地面落满辽阔的新雪

她紧紧抱住她的小女孩。

2012

蝴蝶的肖像

我已站到了岛屿之上

冬季以来岛屿四周蒸腾着大块的湿云团

群楼不可分割地高耸,与深蓝融为一体

我继续在头脑的北方种植白杨,

大海近在手侧,稀释脆弱的光亮。

我被告知,海里有个父亲

在卧室的墙挂上蝴蝶的肖像。

吃鱼

晚餐时

在夜晚的窗口里

在天花板深渊似的目光里

他们吃鱼

现在,他们共用同一个父亲

同一道虹彩的记忆

鱼绷直了身子,肃穆

浑浊的瞳孔里平静着悲伤

翻滚开雪白的肉和纹理

灯光里有一种

无边际向上的、无可察觉的引诱

他们吃鱼,

嘴立刻充满了鱼的呼吸

餐桌望着

发现聆听一直在自己体内

现在他们被选中,接受它的隔阻

共用同一个骤然高温的比喻

周年

走进去,这是痛苦迷途的旋涡

六月的阳光像猛烈挥舞的手臂

太阳的热力透过铝合金窗照耀你和你的遗体

无所顾忌的白脸

你就躲在那儿,像个接受检验的样品

蓝色的中山装裹着你的身体,

我想象灵魂如何将那蓝色溶入,

体内,并跳出火焰,

那几束火焰将悬挂起我哀求的脸

一周年,两周年,八周年

永恒的周年和炼炉的黑烟。

2004、6哈尔滨

2013、5海口修改

身体

这身体,这疤痕。腹部刀疤是割除溃烂的阑尾留下的,现在它像一只肉虫的干尸,带着粉色的触角吸附我,在阴天时它会变得深红,痒,并要求呼吸。大腿外侧一圈巴掌大的死皮,来自一次熟睡中并蔓延至今的大火,黑色起皱的皮肤闻起来仍有一股烧焦的味,它使我意识到那些迷雾。一只邻居的狗曾撕开我的脚跟,然后逃走,它留下了一排凹凸,花白的牙印和像人一样恐吓的叫声腋下的淋巴结再次突变,发炎。这些埋伏的隐形炸弹,被我的血液喂养着,同时在蓄谋攻击和溃烂。我十七岁失眠的那段时间,我清醒得吓人,能看见父亲的鬼魂一个巫师的手指在我的脸上用朱砂画满了十字咒符,我照镜子,它们依然隐现

事态图

这是一个普通的午后大东海上游人如织,烈阳盖不住欢叫的此起彼伏一个胖男人欢畅地游来游去确实像海豚般可爱他从海里捡到了啤酒瓶兴奋地对着岸上的妻子喊她问:“有东西吗?”他答道“是空的”她很失望,继续喊道“拿上来,装点水”她旁边的女友,把自己扮作尸首木乃伊,身体埋进沙土体验葬礼和与沙子融为一体的味道她也学着在给自己挖坑穿白衬衫,拿公文包的男人脸严肃地对着大海思考一动不动双手插兜,他的腰带帮他勒出一副臃肿的身材他或许是在祈祷,海的辽阔能宽慰人心此地老少皆宜,男女皆宜光脚的红短裙欣喜地走着她第一次看见大海她被男人拉到了海里水先是到了膝盖,然后是腰,然后是胸海这时闻起来暧昧海这时有了爱情兼色情的味道。

这海岛隐喻她的世界

这海岛隐喻她的世界

新人即将从午睡中醒来,

但是很快变旧、速朽

盐渍的身体是一具木乃伊,

炎热压迫心脏耗尽她生命所有夏天,

但她感觉到诞生的快乐,

这充满热带风景的第三年

树木更加醒目,变幻成远处密集

绵延的山脉,这热,毫无征兆地

分割过去未来,肉体被迫凝固其中

这栋僧帽水母般的建筑!

她能呼吸出高温的静谧,

骄傲的天赋,只是瞧瞧

远街紫荆花上慑人的妖娆。

这热之中午最耀眼的一束白光,

如匕首,替她保持着消瘦

从前世界于她太安静,太深太暗,

广漠地带,一旦眷顾减少,几近于无

这个夏天,白光雨丝般地在高空

和地面间流转,这旅馆模样的家

犹如幻境,家具固执得像陌生人

那些来自大海的台风,

伴随着高压气流和深黑云团

也不再蕴含丝毫的恐怖场景,

这海岛隐喻她的世界

收入它那狭窄的颅骨

烘烤,发炎,融化,流淌

沉默与嚎叫

相互之间

应形成一种伟大的默契

这海岛隐喻她的世界

人工注水的湖泊,超级商场,特区大楼

建筑工地,白天歇业酒吧,隐蔽群楼缝隙

之中海鲜市场,带头盔等候嫖客的摩的,

挑着担子兜售自家水果的黎族妇女,偶尔驶过的

孕妇和童车、保安,贷款员和吸毒者

在家务忙碌中碰触的物体

修剪过的塔尖,所有未出生的孩子

难得有这样升高和跌落的时刻。

尘世

在海口,岁月在降生我必须每天起床一次,洗漱必须每天走在去菜市场的路上

和我一样走进来的人们汇集在一起

和我一样买菜,掂量分量,苦于生计的人

每天来往,汇集在喧嚣里

每天我只是平静地从门前经过看见一张智障男孩的脸从寻人启事里像猎物一样盯上了我我必须扔掉过去生活在其他城市的衣物必须像骆驼穿过针眼般和菜主讨价必须对电梯间里女人和她的狗微笑

你说,这是尘世,要有人静静地守护

吵闹声中有神圣的静谧。

给一若

我们相貌上惊人地相似,你正经历的童年

是我人生中最幽暗晦涩的部分,那时我是白色的

当一辆面包车,逆着云朵赶往县城的火葬,

有一种无边际的空白,停顿

现在时间汹涌着,一切不是为了忘却,而是为了看见

宽容的大地上正在进行一场奇异的初春落雪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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