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回忆我的爷爷

文/梅花笛

全文共2400字

很久之前就想为爷爷写点什么，可总是有各种原因没有下笔，或者不知道如何下笔。也知道自己拙劣的文笔难以概括他的一生，但总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爷爷出身一个家境还不错的中农家庭，他的父亲也是略有文化的，擅长吹笙，还做过一段时间的道士，据说是一个挺有性格的怪老头儿——虽有耳背，但谁在背后说他坏话，他总能第一时间听到。

爷爷只有一个姐姐，在那个年代应该是很受重视的独子。爷爷的左手小拇指缺少一节，奶奶说是因为上面得的孩子保不住，所以让他有点缺憾，好长命百岁，是老奶奶亲口给咬下去一节，并给他取个小名为“破儿”。一直到老年，还时常听到同村的孙辈喊他“破儿爷爷”。

爷爷的大名为“明月”，我认为是最好听的，即使是放到现在，也同样是响亮而有诗意的。

因为承载了很大的期许，爷爷小时读了颇多的书，是当地为数不多的读书人。又因为当时的风气，小小年纪（当时他只有十三岁），便和大他六岁的奶奶结了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也埋下了两人一生不幸福的种子。

奶奶家家境殷实，还差点被划为地主，是个有着标准三寸金莲的、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我看过奶奶年轻时的照片，很漂亮，个子不高，穿着旗袍，在三个女伴中显得很突出。但她却没啥文化，大字不识一个，打牌却很是娴熟，听戏也很明白和投入。后来我想，奶奶这样的女人应该是完全按照封建社会女人的标准培养的。

我到现在都记得，小时跟着奶奶去别人家打牌，在她身后睡得香甜。跟着奶奶去很远的地方听戏，踮着脚也只能看到前面人的屁股和脊背，咿咿呀呀，啥也听不懂，奶奶却听得津津有味。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听懂的，也不知道她那小脚走这么多路累不累。

这样的奶奶，显然和爷爷不相称。虽然奶奶过日子也是一把好手，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衣服浆洗得一丝不苟，饭菜也做得有滋有味，但这些丝毫不影响俩人永远不在一个频道。

在我记忆里，除了很必要的日常话题，基本没听他俩有过其他交流。爷爷讨厌奶奶的聒噪事多，讨厌她的家长里短，或者说讨厌她所有的一切。如果放在现在的社会，俩人估计已经离了十回八回了，但那时候是不被提倡的。

就是这样的俩人，还养育了三儿一女，除了姑姑没上过班，三个儿子和女婿都在县城里上班，在那个年代，这是颇让人羡慕的。

相比婚姻生活，爷爷在事业上应该是成功的。因为有文化，年纪不大就当上了乡里供销社主任，那个年代，物质生活极其贫乏，物资供应短缺，供销社是个关乎所有人生活的重要单位。我看过爷爷年轻时的照片，一米八多的个子，英俊帅气，应该是春风得意的吧。这点可以从三叔结婚时，墙上挂满的各个供销社赠送的大镜子略窥一二。

为了让三叔接班，爷爷五十多岁就退休了，从此成了一个孤独沉默的老人。我记事时，他已经退休了，工作的痕迹，只留下一摞摞的落满了尘土的工作笔记和毛主席文选，还有别人尊称一声“杜主任”，以及每年来家里慰问老干部的人群。

开始还有点儿地需要打理，想来爷爷也是不擅长的，儿子们也都上班了，帮不上忙，索性给了别人耕种，爷爷也就彻底闲了下来。奶奶后来去了县城，帮三叔带孩子，俩人不见面，倒也都清净。从此，奶奶除了过年回老家住几天，一直到去世也没和爷爷在一起长住过，俩人似乎成了最遥远的陌生人。

十个孙辈里，爷爷最疼爱的就是我，因为我从不记事到上小学之前，都是在老家陪爷爷生活的。在他怀里，在他腿上，再到牵着他的一根手指出去赶集。至今，我仍清晰地记得他右手中指上，因为经常抽纸烟烤得发黄发硬的茧子，那是一种独特的触感，微微发硬又充满沧桑。

到了集上，他给我买花手绢，是那种很薄的棉布印花的小手绢，虽然不很贵却带着香味儿，幸福的味道。买一堆好吃的，回到家藏在橱子里，只有我能吃到。

我们祖孙的生活，平静而又温馨。爷爷做饭，我学着刷碗，每次吃完饭，我都高高举起双臂，让爷爷帮我挽起袖子，笨手笨脚地刷碗，他夸我刷得干净，我就干得更带劲儿了。爷爷去挑水，我就像个小尾巴在后面跟着，一只手拽着他的衣角，寸步不离。

爷爷还教我认字，教我看地图，到现在我都记得那是一张北京地图，爷爷指着某处告诉我，这里是天安门，这里是姑奶奶家，这里是动物园，动物园里有大熊猫，“我带你去姑奶奶家，去看大熊猫啊”，可这个愿望始终没有实现。

三叔经常酸酸地取笑爷爷，说他吃到块肉，也得从嘴里夹出来给我吃。爷爷总是笑道，“谁让俺孙女这么懂事乖巧。”其实，与其说我乖巧，不如说我陪爷爷度过了漫长的退休岁月，我知道爷爷的退休生活是多么地枯燥与落寞，那是一种英雄迟暮的悲凉。

这种孤独与寂寞，随着我要上小学、要离开爷爷，似乎更加深了，我不知道后来的日子他一个人是怎么过的。还记得爸爸开车来接我那天，我抱着爷爷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就是不撒手，结果爸爸没把我接走。后来没办法了，还是爷爷骑车把我骗到县城去了。

之后，虽然我每次放假都回去陪爷爷小住，但我明显感觉爷爷苍老得越来越快了。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的时间越来越多，看着看着还能睡着。

爷爷真的老了，再也不能饶有兴致地给我讲故事猜谜语，再也不能带我打针被我把胳膊掐得青紫，再也不能做了好吃的满村里喊我回家吃饭，再也不能偷偷地塞给我钱嘱咐我好好上学。

直到爷爷最终离开人世，我这个他最疼爱的孙女，没有尽过一天孝，也没见他最后一面。再次踏入爷爷的小院，仿佛看到那个身影还在修剪着果树，好像听到他落寞又沧桑的一声叹息，似乎又闻到那熟悉的烟草味儿，又听到他喊我，“过来，看爷爷给你留了什么好吃的。”

我终于失去了最爱我的亲人，但我始终是想念他的。之后的多少年，每到上坟的日子，他总会入我的梦里来，我知道，他也是惦记我的。

我最亲爱的爷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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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梅花笛（笔名），河北衡水人，在职中学教师，业余爱好写作生活点滴、情感小故事、教育问题小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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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学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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