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生旺｜口罩遮掩的清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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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罩遮掩的清明（散文）

孟生旺

2021.10.26

或许，春天的真正到来，要到农历四月。年年迎春春不同。每到春天，都有看不尽的联翩绿意。面对春天，又能情不自禁生出丝丝缕缕的缱绻情感。今年的这个春天来得那么晚，还是慢条斯理，不急不缓的样子，那么不随人意。经历瘟疫病毒戕害的人们，看到灿烂的阳光仍然那样煦暖而新鲜，天天不离左右。仿佛久卧病榻，一朝痊愈重新回到世界一般，虚惊一场，笑逐颜开。没有谁不爱惜自己的，切身经历灾难后，人们的言谈与举止又是那样出奇的如释负重，情不自禁的舒畅。

在民间传统的节日中，清明与端午可归一类，属于怀古凭吊型的；元宵中秋是庆祝型的，双双风格迥异各有特色。在对古人的怀念中，我几乎年年不忘做这页功课，跟着同族人，一起去踏青，踩着青青的麦田，到我家的父母和先祖的埋葬之地去扫墓，毕竟时过境迁，大家忧伤的情绪一扫而光，你说我笑，全然没有哀思的份儿，倒像是郊游，赏春看景，不亦乐乎。今年，为减少聚集，各地政策上号召停息今年清明祭扫活动。于是，这个雷打不动，逢此必过的习俗暂且搁置起来，人们像压根没有这个节气一样，自始至终，往年惯常见到三三两两手持鲜花进行文明祭扫活动的人影消失了，几乎看不到一位进山者。大部分的人们也像我一样没有因清明的到来而去踏春或远行返乡，没有进行祭祖活动，人们不约而同几同时停止此种礼仪。都是于心不忍地草草以心为祭，凭吊一去不复返的作古先人，这样也省却我风尘仆仆的旅途奔波。许多文人把这个春天形容成戴口罩的春天，人们把脸和嘴巴捂得严严实实的，谁也不笑话谁，一见面，相互寒暄，互道平安。虽说是一张纸口罩脸，无形让人多了距离感，戒备感，毕竟彼此低头不见抬头见，打趣还是有的，全都一副从容不迫的坦然形象。诚然，天有不测风云的疫情已经过去，本着时时处处小心为上的原则，坚持提防不懈，同时也是在巩固健康成果。健康需要在细微处进行呵护，善待自己，就是善待别人。于是这个春天，没有人愿意草率地摘下口罩，口罩虽然遮住了传统节日的风俗和活动，但还是无法遮住人们怀念逝去亲人的心，让人不免觉得，深埋在地下或化作灰的千古逝者和世间活着的后裔一起过了个没有清明的清明。人世沧桑，风雨不息。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古人远去了，后世的来者没有远去。

退了一切远行提前买好的车票，感觉自己就像远行归来一样了此心思。往年，一次返乡的祭扫，我须几次登上火车，又换汽车，最后还需步行一段山路方可到达，真是几多不易，曲曲折折，年年照例。今年因了疫情的缘故，处处测体温，又要求出示健康码，加上不少车辆停运，受种种因素制约，我最终断了出行的念头，人生许多事情可以重新去做，但逆行之事不可以重蹈。铁马关山的横亘，山重水复的阻隔，加上没有直达车的顺顺当当，我只得被挡在清明节门外。故乡之路的起点，就像钟表的停摆，时光的凝固。稀疏的客车远去了，零零星星的归人心有余悸地充满着戒备。街市如常一如既往地车水马龙，依旧演绎从无发生什么的繁华。时隔多日后，我孤独地迈步街市，沐浴着煦暖的阳光，感受着没有祭扫活动的春天别样的不同，不践行此事在我心灵中成为一种深深的缺憾，有一种自责的感伤油然而生，无法言说。

渐行渐远的清明，不过也罢，日子照样顺理成章像日历一样翻过去了。清明还是清明，不以传统方式凭吊逝者，只求来年补上。可是，在近郊的山野，许多不知名的山花全开了，白花花的一片，大都呈争奇斗艳的凄艳之色，试图在表达着今年清明节的哀伤。我想，此刻故乡的山桃花也是这种苍白之色，仿佛沾上人间的泪滴，有无比压抑的忧郁。它们，年年率先一丛丛，一簇簇，傲霜斗雪如梅花一般，开得漫山遍野，点缀着清明节的盛景。在黄土山乡，有清明之花一说。时光匆匆，再肃杀的世界，花朵是不拍瘟疫的，即便它无孔不入侵入到植株体内，花魂深处，但春色仍然依旧，碧野连绵，姹紫嫣红，和人类一样顽强地抵抗着这看不见的袭扰。即便山花开败了，还有果花接续吐蕊，蓄势待发准备绽放，疫情虽然挡住了人们赏春的兴致，却挡不住迎春花的热情，愿意与真正的春天一道同行。

街上，依然是疫情严峻时期戴口罩的人流，人人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行色匆匆。即使明丽的阳光不间断地抛洒一阵又一阵的温意，似乎有意在挽留人们停下匆促的脚步，踯躅或徜徉街头放松一下自己，哪怕欣赏一下春景的魅力也好。的确，柳叶已经青青，梧桐刚刚吐出新芽，冬青早已异常的鲜绿，已显夏日的风景，万物欣欣向荣，生机无限。百鸟啁啾枝头，宠物狗四处可见，一切均如常地再现从前城市的风情。殊不知人们还是无意流连欣赏清明时节的美景，都急急地往家赶，尽管近在咫尺，举步就到，但他们都不愿意一直待在外面，疫情留下的后遗症仿佛还未消散殆尽，人人板着一副口罩面孔，谨言慎语。仿佛冬天没有结束，无形疫魔还在主宰城市的角角落落，人们只得如此一直紧绷一根弦。在外面只是偶尔的一瞬时光，更多的日子，还是居家为主。满街上你不聚我不聚大家齐把病毒拒意思的标语横幅一直张挂着，就是时时刻刻在提醒人们要深居简出，减少社交活动，以静制动。谁都知晓，疫情告一段落了，并不意味着就此可以放松警惕，时有担心不设防会不会发生二度侵袭的可能。学校，电影院等人流密集场所依旧大门紧闭，放假依然进行。生命高于一切在这个春天得到全方位的应证与见证。登记，量体温，扫健康码持续在一些场所毫不松懈。尽管不是高风险地区，刚刚经历阵痛的人们，都把身边环境当作高风险地区看待，吹面不寒杨柳风没有驱散人们的心有余悸，城市人敬畏生命的意识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不像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他们风风雨雨忙忙碌碌与五谷粮食打交道，生命如芥草，生生死死不当回事。春天似乎来了好一阵子，令人意想不到猝不及防的是，好端端的大好季节却蒙尘许多，黯然许多。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是古人最为经典的箴言。古人总是把世上发生的各种事件予以总结，不时地规劝后人。庚子春岁，国逢此难，匹夫有责。面对疫情，谁都不置可否，妄下定语。但现实就是现实，戴口罩的春天，让季节失色许多。最好的防护手段是，人人身体力行，做一回真正的护士。就读医药护理学等学科的专业课目，这一时期，霎时间成了香饽饽。经历什么短缺，什么就弥足珍贵。同样，今年春天，口罩，治疗呼吸系统的药特别紧俏。人口爆炸的世界，物以稀为贵。这都不是人为故意造成的，而是意想不到的病毒引发的。小小一方巾，遮掩了春天的罪魁祸首，遮掩了春天的人们面孔，遮掩了朗朗乾坤的清明。

曾几何时，每逢此节到来前，人们千篇一律忙着为过节做准备。像杨徽之《寒食寄郑起侍郎》诗中描摹的一样：清明时节出郊原，寂寂山城柳映门。高启《清明呈馆中诸公》诗也写道：白下有山皆绕郭，清明无客不思家。我也不例外，遵从黄土山乡的风俗使然，回故乡行追思凭吊之礼。我的父母一样被埋在深深的黄土丘下面，一年四季与荒山野岭为伍，终古如斯。人人都是从泥土中来，又要回到泥土中去的，辛辛苦苦一辈子，为了什么，为了谁？不就是下一代的人世一瞬。纵然活个七老八十，也只是时光的一瞬，生命的脆弱与短暂显而易见。不负韶华，珍视春天，每个人都知深浅，口罩做了真实的防护与见证。有的人，试图想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过成节假日，无所事事，今年春天上苍足实满足了他们的愿望；有的人，却连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也没有，孤苦一生，像鸟雀一样，萍踪无定，叽叽喳喳叫不了几天，一辈子就下来了，一无所有。疫情的阴霾刚刚散去，善良的人们痛定思痛后明白，这个疫情其实就是考验民间百姓疾苦而来的，看你有没有应对之策，有没有保全自我生存基础条件与最低资本，看你如何在灾难面前何以从容以对。或许，一味地富足奢华，笙歌曼舞，逍遥自在，其实也是不思进取，自毁其身的自暴自弃。稍有不慎，生命也像春天的残花败柳，极易随风而逝，香消玉殒，令人不堪回首。半个冬天，整个春天，漫漫长长的几个月，人们几乎把口罩当作管护自我健康的第一卫士。清明来了，去了。口罩虽小，淹没了人们怀古的忧伤与思念，不约而同把各种情感凝聚到心灵深处，沉默以对。

国内疫情得到控制之后，社会的各个层面一切都显得平静许多，各种生活秩序正在一丝一缕有条不紊地恢复。目前，疫情仍在国外有蔓延愈演愈烈的趋势。总的来说，这次疫情，经历举国欢腾的春节长假，又经历逝者如斯乎的清明。可谓闹得生者不安心，逝者不安息。人们慨叹着，窃窃私语，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天公禁不住哀愁，忽然垂首沉吟，彤云满天，继而又淅淅沥沥降了几场南国一样的冷雨，仿佛烘托一下人间哀伤的氛围。这小雨或许就是行人的眼泪，应了大唐诗人杜牧的名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归家要紧，外出审慎。也许宋代的黄庭坚所吟：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清明》）猜想着深埋在九泉之下的先祖不禁生发出疑问：今年春天，子孙们为何大都没来？其实，今年清明节的春色并没有和往年有些异样，而且，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口罩一直没有离开人们的脸上，却遮不住人们看世界的泪光。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人们还是要去公园逛逛，看看一隅的春景 ，春色，散散郁结的心愁。落花无情，流水有意。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清明沉静如禅，就像过眼云烟，再凶残无度的疫情，无情地袭扰人们，一过这个时节，也要无可奈何随风而逝。阳光继而会逐渐明耀温热起来，人们仿佛刚刚从长夜噩梦中舒醒，心甘情愿地拥抱这明亮如炽的光明世界。

口罩尽管遮掩了这个令人难忘的清明，却一样遮不住一年里所有的节气。清明过后，还有谷雨，还有长长的盛夏多个节气。即便流年逐水，即便空负韶华。经此灾难以后，人们更清楚地认识到，此后珍重自己的人生，比什么都有价值。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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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孟生旺，山西晋中人。1994年开始写作。先后在《乡土文学》《山西文学》、《黄河文 学》，《苍生文学》等多家国内刊物发表数十余篇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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