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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原文艺」杨进云|出租屋的故事

句子大全 2016-04-18 03:5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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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的故事

◎杨进云

一月15块钱租金,面积大约8平方米,这是上沙村里的一间老屋子。蓝砖砌的墙,没有粉过的墙面砖碴裸露,村里的很多老屋都裸露着蓝砖。

进门,一张摇摇晃晃的旧木床占了很多地方,还有一把坐塌了的旧沙发,挨床还放着一张颜色暗黑,同样是摇摇晃晃的小桌子。租屋里一共住了5个人,都是找不到工作的年轻小伙子。其实说5个人也不确切,有时是5个,甚至6个,有时3个。有时,这个人走了,莫名其妙又住进来一个人,住一两天,可能又消失了。晚上睡觉很随意,床上睡三个人,交叉叠放,无法翻身,沙发上睡一个人,可能还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在地上站着。左瞅右瞅,干脆拆了门板,斜搁在门口,一人睡一扇,坡度刚好,睡着还挺舒服。第二天起床,顺手把门板再装上。

房东是一个颤颤巍巍的七十左右的老头子,带着一副眼镜,眼镜的式样很老旧,用一根绳子系了,绑在胸前的纽扣上。他把房子租出去,却不知道租给谁了,因为房里住的人老变,他也记不清楚,所以常常收不到房租。他说的广东话似乎也很古老,和当地年轻人的语言大相径庭,没人听得懂。于是他每次来收房租时,都带一根半截白粉笔,在墙上写字交谈。不知道他早年读书的状况,他写字是竖写,从右写到左,写字又会写出很多繁体字。繁体字笔画很多,加之他年纪大了,手抖,写得就很慢。蓝色的砖墙也过于粗糙,实在不给力,写了半天,也没人看得明白写的啥。但住在房子里的人都知道,他是来收房租的。

住人家的房子,就得付给人家房租,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于是就凑钱,你一块他两块,能凑几块钱就给老头几块钱。老头估计也实在弄不清楚,上月的房租有没有收明白,这个月的房租他来要过几回,一共要到了多少钱,所以只要给钱,不管几块钱,他都就回去了。但有时老头再来,连几块钱都凑不出来。那时,大家都穷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吃饭都没钱,那里有钱交房租,就好言相劝,让老头先回去。

但语言不通,就是广东人说的“鸡同鸭讲”,都弄不清楚对方的意思,所以黏黏糊糊要讲很久。幸好,租屋里住的人都没有工作,时间很充足。但黏糊的时间太久,总是年轻人先不耐烦,就不管嘟嘟囔囔的老头子说什么,直接伸手,搀扶着他一直送到巷子口,让他别说了,先回去吃饭,要不饭凉了。那条逼仄的巷子很长,老头子颤颤巍巍走个来回挺不容易,就用很长的时间再走回来,结果还没说话,又被两个小伙子给搀扶到了巷子口,两回三回,老头就不再走回来了。

还有一回,本想故技重施,先搀走算了。结果老头早有准备,死死把着门框,不肯让人搀,就没人敢强搀了。于是有人顺手拿起桌上吃剩下的半袋白糖,塞到老头子手里。老头子提着糖袋子,凑到眼前,想弄清楚给了个啥,但眼镜在胸前吊着,于是想戴上眼镜看,结果眼镜还没戴好,就又给搀到了巷子口。

在这间出租屋呆的日子,大家是真穷。开始都是在外面的小排档吃饭,吃最便宜的面条,一天三顿太费钱,改成两顿,过一段时间,两顿都难以为继了。不知道是谁,从外面捡回了一个煤油炉子,这东西在北方早成了文物,不想居然在这里出现了,更神奇的是灯芯捻子还在,可以使用。就用饮料瓶到村边的小商店买一斤煤油,一斤米,一包榨菜,费用加起来还不到在外面小排档吃一餐的花费,自己煮饭,就可以吃一天了。于是大家纷纷效仿,煤油炉子放在门后边,谁饿了谁煮自己的饭,煮好了弄进自己的碗中,应付一天。

没多久,就有人连买一斤米的钱都拿不出来,就铤而走险,出去“借钱”,居然给他借到了钱。但有一天,那家伙一身泥水跑回来,问他怎么了?他喘着粗气,不说话。第二天才讲,昨天晚上,他乘着月黑风高,在上沙村养鱼的塘边,碰见一对谈恋爱的年轻人。按惯例他先亮出了匕首,然后说自己没饭吃,借点钱吃饭。那小伙子开始有点懵,弄清楚情况后一边在口袋里掏东西,一边走过来。本以为他在掏钱,没想等靠近了,那小伙子左手向上虚晃,右手居然一招空手夺白刃,抢过那把匕首,“啪”的一声,将那柄刨床刀打磨成的匕首在膝盖上磕成了两半。他并没有受到攻击,身上的泥水是逃跑时慌不择路,踩进了鱼塘的排水沟中,摔了一跤弄的,裤子也撕开了一条口子,好在人却无恙。

那段时间,租屋里所有人的心思一直在为填饱肚子想办法,然后就是出去找工作。找工作一般都是靠运气,因为很多厂子只招廉价、好管理的女工,偶尔招一个两个搬运工,才会招男的。最先找到工作的是武功县的一个叫文安的小伙子,他出去转了一天,从上沙转到下港,又转到沙头,后来在乌沙的一家纸箱厂找到了一份搬运工的工作。下午,他回来取行李,行李很简单,一直丢在床下面:一张凉席,一个塑料脸盆,还有一个刷牙的塑料杯子,杯子里放着一支快秃了毛的牙刷,还有半管两面针牙膏。要走了,他到门外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说,和弟兄们在这破屋里呆了快一个月了,今天不走了,明天再去上班,晚上我给大家搞点吃的。

晚上,天一黑透,他就出去了,回来时手里提着一只耷拉着脑袋的母鸡。大家面面相觑,这只母鸡是巷口一家当地人家的,在这里住久了,大家都认识这只鸡。它一直住在一个废弃的小院子里,砖墙因为倒塌,只有一米多高。墙上爬满了一种枝节呈三角型的仙人掌科植物,长的很茂盛,花开也开得繁密。花朵硕大洁白,听说可以入药,又可煲汤食用。当地人有煲汤的习惯,常在门前用砖块支一只乌黑的瓦罐,柴火明明灭灭,一直烧着,里面咕咕咚咚地煮着东西。有时就看到有皮肤黝黑的当地妇女,在架起柴禾后,随手在墙边采几朵放入瓦罐,很快,就有香气在空气里弥漫开来。鸡架在墙角,是用一些胳膊粗的木棍七零八落地支起来的,看鸡架的规模,以前鸡应该比较多,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剩下这一只母鸡孤独地住在这里。平时从巷子里进进出出,常看到它在路边的乱石堆中刨食,看到有人经过,就咕咕地叫两声,躲到一边去了。

大家一直都在半饥半饱中过着日子,看到这只母鸡,虽然觉得不妥,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但母鸡已让文安扭了脖子,断了气,活也活不过来了,就都搭手去拔毛,清洗。等清理好鸡肉,才发现煤油炉子点不着火,拿起来摇摇,一点煤油也没有了。文安站起来,回头给黑糊糊的门外瞅了一眼,说,等着。又出门去了,等他回来,怀里抱着一抱木柴,有的木棍上面还粘着白花花的鸡屎。原来,他又去把人家的鸡架给拆回来了。

只放了些盐末的鸡肉,吃起来却格外香,等大家喝完锅底的最后一滴汤。文安说,明天我就去上班了。这只鸡的事,如果主人家来找,就都推到我身上,就说是我弄的,下月发了工资,我就赔给他。但一直风平浪静,没人找过这只鸡,好像啥事也没发生过。这只鸡可真冤啊!

这个又小又旧的出租屋,是什么时候开始没人住的,不得而知。反正是隔了两三年吧,尽管工厂的工人辛苦一月,也挣不了几毛钱,但上沙村人的腰包却越来越硬实了。腰包硬实了的上沙人,就在东湖南边重新建起了新村庄,一溜两行都是锃亮锃亮的五层小别墅。村口有保安看守,入口处竖着一个大牌子,写着:非本村人不得入内。厂长是本地人,约我进去过一次,在保安那儿详细登记了身份信息,押了暂住证才进去的。厂长家金碧辉煌,屋里铺着豪华的地毯,我缩着脑袋,朝里看了看,说,就在院里坐一下算了。厂长拿出一套茶具放在院中的石凳上,泡上茶,一边给杯子里斟茶一边说:三千多块钱一斤的茶呢,你品品看怎么样?她的普通话很蹩脚,但听习惯了,倒不难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苦涩。老实告诉她,我品不来!她脸色不悦,我顾左右而言他,然后起身告辞。

等上沙本地人全部搬离了那个老村子后,老村就拆了。推土机把蓝砖断瓦,推得一片狼藉。我去看过一回,那天天正下着小雨,站在村口,已找不到那间租屋的大概位置了,只看见一堆烂砖堆上,有一棵虎皮兰侧歪着身子,还在顽强地长着……

2020年7月24日于扶风

作者简介:杨进云,宝鸡市扶风县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青年文学协会会员、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扶风县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百余篇(首) 散文、诗歌发表于各类纸刊,获省、市、县各类文学奖项二十余次,著有散文集《时光折叠》,杂文集《临窗说话》,诗集《左手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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