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水乡（散文）

谢高模

小时候，我对家庭、对村庄、对学校、对周围的人或事，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不满情绪，总想逃离，而且觉得逃离得越远越好，眼不见，心不烦。我母亲见我如此叛逆，生气地说：

你有本事就远走高飞，永远不回来！

那个时候，自以为是有理想，有志气，有改变整个世界的勇气。

等到长大离开家，离开故乡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父老乡亲一个一个离开人世，出生的那个家不在了，学校没有了，乡村还是那个乡村，河还是那条河，物是人非的时候，又觉得自己童年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

当初不满的所有，到头来，都变成了亲切而美好的回忆。

是不是生活欺骗了自己？一切如梦似幻，像雪莱的一首诗。

人在旅途，魂牵梦萦的总是老家和故乡。

为什么人总是会变得这样，于是自己常常想到书本中去寻求答案。

“越鸟巢南枝，池鱼思故渊”，越地的鸟儿无论飞到哪里，它们的鸟巢总是安放在朝向南方的树枝上，它们是在想念故乡吗？是的，它们飞倦了，还是要回到故乡的。鱼虽然游到了池塘，它们最留恋的还是先前出生的那个深渊。

“狐死首丘”，狐狸在野外求生，生命快到终点的时候，它们一定会回到第一个生活过的那一一抔黄土地上，并老死在那里。

《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在大观园里生活优裕，而最后她想的却是“天尽头，何处有荒丘，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

陶渊明是不是真心向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

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树怎么会挪死呢？有土扎根不就行了吗？不，长根的植物，带土移栽，成活率才高呢，这是园丁的常识。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一切生物都是这样念旧吗？

人生环行道，人更多的时候，从一个起点，在旅途上逗留一圈以后，往往会回到原点或迫切希望回到原点，纵使回不到原点，梦却始终缠绵在那里，因为根在那里。

乡村所有外出谋生的人，像候鸟一样，来来回回，过年后赶着出门，出门后奔波劳碌一阵子，又赶着回家过年。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这个生命现象，我不知道其奥秘是什么，在书本上找不到答案。

人念旧重感情，动物也是这样痴情吗？是啊，大雁也殉情。于是元好问慨叹：“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唉，人的一生，怎一个“情”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