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烟火江津·脱贫记·山路弯弯②不“穷”的大山｜黄海子专栏

岳父并未在劳教所呆满规定的时间。

岳父被劳教的第二年，国家废止了劳教制度。岳父自由那天，我和几个村民去劳教所接岳父。

回家的车上，岳父眼睛一直望着车窗外，沉默着。

我和岳父坐在一起，不经意间，我看见他眼角浸出的泪，在阳光里折射出针一般细的光亮，他的胸也起伏着。我猜测岳父心里一定也和他的胸一样，起伏着波澜。我没有惊动他。

回到镇上，岳父给我们说他去镇里找一下镇领导，汇报一下他在劳教所这段时间的思想，叫我们等他一会儿。大概一个小时，岳父回来了。我们上山回家。

是秋天，几十里回家的山路两旁，秋风仿佛是世间顶级的画家，凭着心里的丘壑，正在任意泼墨勾勒大山。

回家的山路上，岳父一直在告诉我们随行的人一件事。

他声音很响。

他说：“劳教并不是坏事，劳教可以让一个人心里亮堂。我在劳教所里，在与大家一起摆龙门阵中，从书上、电视头，晓得了和我们山里完全不一样的日子和世道。”岳父说着，转身站定，指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说，“你们说，我们祖祖辈辈走着的山路，如果有一天在我们手里把它变成一条宽大的公路，我们是给后人造了多大的福，我们这一代人是积了多大的德？有了公路，自然就有车到山里，我们的山货在家门口就可以卖给收山货的人。我们出山也方便，出去买个什么，走个亲戚，是不是都很撇脱（方便）？”

岳父似乎说口渴了，在路边捧了几捧山泉水喝，口里叫到：“好甜。”接着又说：“我们山上，地广人稀。我在劳教所里粗略算计过，仅我们山上每年春天地里长出的，因为过密而砍掉的楠竹笋，就有好几百万斤。我们的楠竹笋，在城里可是稀罕物，人家把我们楠竹的冬笋切开晒片的叫玉兰片，我听劳教所见过世面的人说，玉兰片在国宴上是拿来接待外宾的。而我们，除了偶尔去挖一点来尝鲜，其它的都让它们埋在土里了。还有春笋，看着长得太密了，就砍了让它坏在林子里。你们知道城里的春笋卖多少钱一斤么？”岳父看着我们，等我们回答。

我们摇摇头，岳父说：“生鲜的楠竹春笋，每斤要卖8毛啊，如果我们修通了公路，车能上山来，收竹笋的贩子自然就会来山里，我们按五毛一斤卖给贩子，就凭楠竹笋这一项，我们每年就能收入几百万元，几百万元是什么个光景，如果五十元一张的钱，我估摸着我们睡的大木床都要码满，还要重上几层。”

岳父的话一路不歇，从楠竹笋到苦竹笋到方竹笋再到野生山果和药材。仿佛这大山，就是一个藏着无尽宝贝疙瘩的大房屋。

岳父的话像山风，山风过的地方，树木皆激动着。岳父的话，激动着我和一道回山的山民。

我们突然发现我们的大山，原来并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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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七一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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