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吾爱吾家
吾爱吾家
文/ 何雅贤
每当看到城市里高楼林立、霓虹闪烁，头脑中总是会浮现出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狂风卷走茅屋上的茅草，秋风凄冷，秋雨寒凉，屋漏床湿，长夜漫漫，怎能挨到天明呢？诗人不禁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诗人的美好愿望已经成真，诗人当能含笑九泉了！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的居住条件相应地得到很大改善，家居越来越舒适、华丽、清爽。
常从媒体看到某某的房产有几栋几栋，某某的豪宅内部装饰堪比皇宫云云。内心也会羡慕嫉妒恨，但很快便能理解，人家有钱，享受高品质的生活无可厚非！想到自己曾经在平房里住过的日子，我对现在的居住环境虽然不十分满意，却也知足，毕竟比过去已经好了不止百倍！
每到季节变换的时候，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平房里的日子。平房的日子有的时候会很脏很苦。比如一到数九寒天，外面天寒地坼，最冷的时候零下四十度左右。一出门，屋外白茫茫的一片，北风像尖利的小刀子，打到脸上生疼，似乎能把人娇嫩的脸蛋割出一条条的血痕。大家都戴着棉帽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地上的积雪被风吹起来，在空中打着旋儿，四处飘舞。远处能见度很低，看不见行人和车辆，大家都默默地往家赶，去寻找家的温暖。
下了班，我赶紧扔下兜子，衣服顾不上脱就去柴房捡引火的烧柴，用土篮子（一种用家乡柳条编成的筐）收满满一篮子煤挎进屋子里。屋子里似乎比外面也好不了多少，好像冰窖一般。我脱下衣服赶紧换上破棉袄，开始掏灰点炉子。引火的树皮点着了，把切得细细的柈子放进去，柴火着起来了，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火苗直往上蹿。我赶紧把煤往里码放，煤炭灰黑色的煤烟从炉箅子的缝隙钻出来，弥漫在屋子里，桌子和窗台上便落上了星星点点的烟灰。儿子冷得坐不下去，站在桌前写作业，一双小手冻僵了，写的字歪歪扭扭，鼻涕流下来，他又吸溜回去。我用手绢给他擦了鼻涕，里面沾满了黑色的煤灰。我的鼻子禁不住一酸，把他的小手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掌里暖着，心里真不是滋味。
火炉吃进去多少煤炭就会吐出多少烟灰。每天就得重复着掏灰点炉子的工作，弄得到处烟熏火燎，灰尘四散，搅得人心绪烦乱。烟灰要用大铁桶挑出悠长的胡同，倒到几百米外的垃圾站，很辛苦。
炉子里的火一落，很快，屋子里便开始慢慢变冷了，地风开始从脚底往上钻。平房里最大的好处是家家都盘火炕，火炕从早上就烧热了，忙完了家务事的人们喜欢爬上炕煨在炕上，盘腿一坐，做针线、织毛线、看书、唠家常。屁股烤得热乎乎的，脚底也热乎乎的，不用担心地风会从裤腿里往上钻，落下寒病。
不过，火炕也会发个脾气，比如，里面的哪一截烟道堵塞了，火就很难引着，黑烟会弥漫在屋子里，呛得人鼻子痒痒，双眼火辣。只好把炕扒了，检查烟道，掏灰疏通，整修一番。屋子里便会很脏，衣物、家具上落满了烟灰，擦拭、洗涤会累得人直不起腰来。水火无情，火炕也偶尔搞个恶作剧惊吓我。一次，吃过饭后没多久，我就把被子铺好了，想让火炕暖被窝儿，睡觉的时候往被子里一钻，热乎乎的，特别舒服！没成想，被子铺下去不一会儿，就闻到一股棉织品焦胡的气味，寻找四处没有漏电与失火的地方，正狐疑间，忽地猛醒，想到炕烧得太热了，也许把被子烤焦了！赶紧奔到卧室掀起被子，果然，炕头最热的地方，被子已经被烤成了一张焦胡的“大饼”。 我赶紧把被子掀起来，去厨房舀了一勺子水往还在冒着青烟的“大饼”浇下，避免了一场火灾。现在一想起来还有些后怕，万一睡过去时被子被烤着了岂不是后果很严重？
平房里的日子也不只有辛酸的记忆，它有时也会带给我美好与快乐。比如：一到夏天，阳光透过大玻璃窗射进来，到处星星点点，明亮又煦暖。一入伏，天气闷热，把房间里的窗子打开，过堂风在屋中流通，赶跑了燥热，觉得特别凉爽。在院子里放置一大盆凉水，在阳光的慢慢烘烤中变得温热，丈夫和儿子脱了上衣洗头擦身子，我便浆洗衣物。有时候像个小女生一样忽起童心，双手在水中快速地翻搅着，水流急速转动形成一个大旋涡，露出了盆底儿，我则快意地笑着；或者把双手轻轻地放在水面上，慢慢地压下去，水流缓缓地从指缝间浸润，像丝绸般柔滑，又充满一种柔韧的张力，不禁谓叹水的至柔至刚；或者轻轻拍打着水面，水花四处飞溅，无形的水竟也能幻化出一朵朵洁白的莲花，让心也纯净起来。
房屋后面有一块菜园，种上蔬菜，色彩缤纷，清香缭绕，蝶飞蜂舞，还有几只散养鸡在菜畦里刨食，一派清新随意的田园风光，采菊东篱下的悠然自在，好不惬意！
当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不再囊中羞涩的时候，我选择置换房产，搬进了楼房。
自从搬进了楼房，有暖气供暖，屋子里总是温暖的，儿子就再也没挨过冻。看着他穿着睡衣，纤细的手指轻轻地翻动着书页，安静地坐在桌前看书，我的内心就十分满足。那个冻得不断吸溜鼻涕的小男孩儿什么时候就这么大了呢？岁月不经意间斗转星移，房屋见证了孩子的成长，见证了我们的喜怒哀乐，房屋中生活的点点滴滴成为我记忆长河中一张张多姿多彩的图画。
住在这钢筋水泥架构的楼房里，狭小的空间，逼仄的四壁，往外望去只看见一线蓝蓝的天空，对面楼房里的人影清晰可见，与邻居淡漠地不相往来。偶尔晚上，躺在床上听着楼上男孩儿歇斯底里一首接一首地唱流行歌曲；偶尔早上，天刚朦朦亮就听到附近传来肆无忌惮的犬吠；偶尔中午，正要午休就听到楼下传来尖锐的因占了车位而带着浓浓火药味的汽车鸣笛……这时候，我就回忆起住在平房的日子，怀念那没有任何污染，清冽甘甜的井水；怀念那左邻右舍挨挨挤挤坐在门前长凳上闲聊，斜阳洒满小院的清静安详；怀念房后菜园里的色彩缤纷；也怀念挑着颤悠悠的大灰桶走在狭长的胡同上，身后留下的那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但是，住在楼房里多数时候享受着静谧的时光，外面数九寒天，我却娴静地坐在书桌前看书，书桌上一杯刚沏的茶正冒着氤氲的热气，水杯里有一朵硕大的黄菊花正在绽放，煞是好看！我再也不用掏炉子扒灰，急三火四地引火点炉子了；再也不用整天拿着抹布擦拭家具上落下的烟灰却到处仍旧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再也不用收煤拉柴累得直不起腰来了；再也不用为了走出狭长的胡同把灰和泔水倒到垃圾站而犯愁了……由此来看，不管是住在寻常巷陌还是高楼大厦，总是会有缺憾，正是鱼和熊掌不可得兼，即使住在别墅豪宅里，也会生发一些烦恼。我们要学着接纳生活中的不完美，学会知足，那么，即使身处陋室也不会心浮气躁而是自得其乐、安闲自在。
总之，生活条件越来越好，我们住得越来越舒服了！我们的要求越来越高，不再只满足于温暖与舒适，还期待着获得更愉悦的精神满足。比如在房顶或阳台种植盆栽果蔬，最大限度地满足了心中对绿色的渴望；在房屋里布置插花、陈列艺术品、摆放书画等来渲染艺术氛围，彰显不同流俗的品味等等，力求突破居住环境的局限，把缺憾降到最小。
吾爱吾家，爱它的优点，亦爱它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