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儿化韵词语的修辞作用

儿化韵就是在原韵的后面加上“儿”音。各种不同的韵母加上“儿”尾就变成了儿化韵，已经儿化了的“儿”字和它前面的元音连在一起，成为元音不可分割的部分，其读音是各种不同的元音加上卷舌后形成的音。儿化韵不仅是一种语音现象，它在语言的实际运用中还具有一定的修辞作用。具体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1.比喻细小的事物或轻微性质状态。如：

①她从崖壁上拉下一条枯藤，伸入一个泥潭里，搅成了浑黄的泥浆，向地面这么一挥洒，泥点溅落的地方，就出现了许多小小的叫着跳着的人儿，和先前用黄泥捏成的小人儿，模样一般无二。（袁珂《神话故事新编·女娲创造人类》，中国青年出版社1963年8月北京第1版）

②刘老老笑道：“我看你们这些人，都只吃这一点儿就完了，亏你们也不饿。怪道风儿都吹的倒！”（清·曹雪芹《红楼梦》卷四十，中华书局2010年8月北京第1版）

③公子果然用手攀住了那弓面子，只见那女子，左手把弓靶一托，右手将弓梢一按，钓鱼儿的一般轻轻的就把个安公子钓了起来。从旁看着，倒像树枝儿上站着个才出窝的小山喜鹊儿，前仰后合的站不住；又像明杖儿拉着个瞎子两只脚就地儿靸拉。（清·文康《侠女奇缘》第六回，广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12月第1版）

例①中的“人儿”、“小人儿”都是儿化韵，都含有“小”的意味。如果把“人儿”说成“人”， “小”的意味就没有了，语言也不够形象；“小人儿”中的“小人”虽然有“小”的意思，但也没有“小人儿”语言生动。例②中，“一点儿”表示数量极少，“风儿”表示风极小。贾府的公子小姐以及丫鬟们，每天的活动很量小，消耗的热量有限，所以饭量都不大，吃得极少，他们当然也不会有体力劳动者那样强壮的体魄。这两个儿化韵，通过刘老老之口，生动形象地描绘出贾府公子小姐以及丫鬟们娇弱纤细的身材。如果把两个儿化韵换成“一点”和“风”，不但不合乎人物的口吻，而且也无韵味。例③是写侠女十三妹刚刚救下安公子而拉他起来的动作。因为有“男女授受不亲”的顾虑，十三妹不用手而用弓来拉他，像钓鱼一样把安公子钓起来。儿化韵“鱼儿”，表现出安公子身体很轻就像一条小鱼，而“钓鱼儿”表现出十三妹拉他毫不费力。这里侧面描写了十三妹的勇力过人。下文的“树枝儿”、“山喜鹊儿”、“明杖儿”也都有小的意味，表现出安公子刚刚被松绑时惊魂未定、身体麻木疲软、站立不定的情形。“就地儿”是与地面距离很小、贴近地面的意思，显示出安公子腿脚的酸软。

2.表示厌恶、鄙视的思想感情。如：

①日本人知道敢于出头出头干维持会的人，没一个在老百姓眼里有斤两的，叫他们出来临时维持一下街面秩序可以，靠他们长久为自己效劳绝对没门儿，就交给这维持会一项任务，要他们探听在这一地区居住的王公大臣们的行踪和品行，以便发掘可委重任的大角色。（《1984年中篇小说选》第1辑，邓友梅《烟壶》，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2月北京第1版）

②于是他数了前，告诉我怎样到东交民巷的正金银行去寄这笔钱——到最里面的台子上去要一张寄款单，填上“金柒拾元整”，写上日本横滨的地址，交给柜台里的小日本儿。（林海音《城南旧事·爸爸的花儿落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5月北京第1版）

③晴雯道：“我偏取一遭儿去。是巧宗儿，你们都得了，难道不许我得一遭儿？” （清·曹雪芹《红楼梦》卷三十七，中华书局2010年8月北京第1版）

例①是说，目前正在干维持会的人没有一个是“在老百姓眼里有斤两的”，所以日本人才让他们去“发掘可委重任的大角色”。儿化韵“没门儿”充分显示出这些参加维持会的人虽然为日本人卖力，但日本人还是不相信他们的能力人，鄙视他们的品行。例②中，日本人个子小，所以人们称之为“小日本”，表示对他们的厌恶和痛恨，这里再加上儿化韵，使得厌恶和痛恨额的感情更加浓郁和深刻。例③是晴雯谴责讽刺袭人和秋纹的话。袭人和秋纹因讨好王夫人而受到赏赐，晴雯鄙视她们的行为，通过“巧宗儿”和两个“一遭儿”三个儿化韵表示对她们的厌恶不满。这里要指出的是：厌恶痛恨、轻蔑鄙视，这些感情色彩都是由儿化韵“细小”、“轻微”的比喻义中引申出来的。

3.表示喜爱和亲切的感情色彩。如：

①倘或他有个好歹，你再要娶这么一个媳妇儿，这么个模样儿，这么个性格儿，只怕打着灯笼儿也没处找呢！（清·曹雪芹《红楼梦》卷十，中华书局2010年8月北京第1版）

②小邱嫂的小屋真好。永远那么干净永远那么暖和，永远有种味儿——特别的味儿，没法形容，可是显然的与众不同。小俩口味儿，对，到现在我才想到一个适当的形容字。怪不得那时候街坊们，特别是中年男子，愿意上小邱嫂那里去谈天呢，谈天的时候，他们小夫妇永远是欢天喜地的，老好象是大年初一迎接贺年的客人那么欣喜。（老舍《老舍幽默小说·热包子》，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年5月第1版）

③那小妞儿回头看了一眼，停下车来了。她挺漂亮，说不定是演电影的，身材倍儿棒。穿着一条地道的牛仔裤，奶白色的西服敞开扣儿，里面是印着洋文的蓝色套头衫。（《小说月报30年》第2卷，陈建功《鬈毛》，百花文艺出版社2010年1月第1版）

例①是贾珍的夫人尤氏对儿媳妇秦可卿褒扬之语。“媳妇儿”、“模样儿”、“性格儿”、“灯笼儿”，这四个儿化韵连用，夸赞之情溢于言表，表现出尤氏对秦可卿的由衷之爱。例②写“小邱嫂的小屋” 吸引“街坊们”的原因：小邱嫂人年轻漂亮，爱干净，两口子人和气……这些原因当然只是“我”的猜测。作为还是孩子的“我”，只知道“小邱嫂的小屋真好”，“与众不同”。三个儿化韵——“味儿”——连用，表现出我对“小邱嫂的小屋”的喜爱——其实是对小邱嫂的喜爱。③这段文字写的是，因为“小妞儿”骑车猛拐使“我”的自行车撞到马路中央的隔离墩后，她回头对“我”看时，“我”对她的仔细观察。 儿化韵“小妞儿”具有喜爱亲切的感情色彩，“倍儿棒”明显带有夸赞喜爱之意，“扣儿”这一儿化韵除了有表示衣扣很小的意思外，在这里还带有喜爱的感情。这三个儿化韵描绘出“小妞儿”人长得漂亮，打扮也很入时得体，从侧面显示出“我”对她的喜爱之情。

4.表现生动的艺术韵味。一般地，儿化韵都附加了一定的感情色彩，所以它就能够增强语言的感染了，使语言更加生动形象，富有一定的艺术感染力。如：

①凤姐不等人说，先笑道：“……可知老祖宗从小儿的福气就不小，神差鬼使，碰出那个窝儿来，好盛福寿的。寿星老儿头上原是一个窝儿，因为万寿万福盛满了，所以倒凸高出些来了。”未及说完，贾母与众人都笑软了。（清·曹雪芹《红楼梦》卷三十八，中华书局2010年8月北京第1版）

②……安老爷便对两位亲家道：“你二位老兄嫂，也该拜谢一番才是。”张老道：“我们正想着借花儿献佛，磕个头儿呢！”……磕完头，将爬起来，……摸出两个香钱来，还给安太太。安太太笑道：“亲家，这是什么呀！你我难道还分彼此么？”亲家太太道：“不是呀，这往后俺两口子的吃的喝的，穿的戴的，都仗着你老公们俩和姑爷哩！还有啥儿说的呢！这烧香可是神佛儿的事情，公修公德，婆修婆德，咱各人儿洗面儿各人儿光，你不要，可行不得。” （清·文康《侠女奇缘》第十三回，广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12月第1版）

例①是王熙凤奉承贾母的一句话，其中“从小儿”、“窝儿”、“寿星老儿”都是儿化韵，生动地表现出王熙凤能说会道，又会巴结奉承的性格特点，真可谓能“从语言中看出人物来”。因为王熙凤语言生动，诙谐幽默，又合情合景，奉承得恰到好处，所以“贾母与众人都笑软了”。如果把这三个儿化韵换成“从小”、“窝”、“寿星老”也未尝不可，语意上也很通顺，但生动性减弱了，什么艺术韵味也就无从谈起了。例②中，“借花献佛”说成“借花儿献佛”，“磕个头”说成“磕个头儿”，这儿化韵的运用使张老的语言生动形象，表示出他对亲家安老爷客气的语气。“神佛儿”和 “啥儿”都是特别常见的儿化韵，两者都极具轻灵的语感。“咱各人儿洗面儿各人儿光”一句中三个儿化韵连用，使张老太一口“京味”语言具有无穷的韵味，表现出张老太不同意安太太两家不应该分彼此的观点，充分显示出她对菩萨的虔诚之心。

这里要强调的是，儿化韵虽然具有一定的修辞作用，也附加了一定的感情色彩，但必须结合具体的语境来分析，离开了具体的语境，这些都无从谈起。再者，儿化韵的几种修辞作用常常是不能截然分开的，往往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上文只是为了行文方便而条分缕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