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说词：毛文锡和他的《巫山一段云》

毛文锡，生卒年不详，字平珪，高阳（今属河北）人。十四岁进士及第，先仕唐，后事前蜀前主王建，官翰林学士承旨，迁礼部尚书，官至司徒。前蜀亡后，随后主王衍归后唐。后复入蜀，再事后蜀后主孟昶，得其赏识。词作多为宫廷歌舞、男女之情，间有佳品，《花间集》录三十一首。今有王国维辑《毛司徒词》一卷，凡三十二首。这是其中的《巫山一段云》：

雨霁巫山上，云轻映碧天。远风吹散又相连，十二晚峰前。 暗湿啼猿树，高笼过客船。朝朝暮暮楚江边，几度降神仙。

全词写景，上阕景中带情。起句“雨霁巫山上，云轻映碧天”是说雨停云开，天气向晴，而中国文学中的“巫山”，基本上只是“泛指”，纯粹写意。如元稹《离思》诗中：“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其 “沧海”、“巫山”显然都是文学意义的喻指，只是借湖北云梦泽“巫山云雨”典故，含蓄表达一种情到深处人孤独的沧桑，虽然此词作者身在蜀中，恐怕也不例外。接着，“远风吹散又相连，十二晚峰前”将此种沧桑再描一笔。巫山以上，群峰连绵，其尤突出者有十二峰。李端《巫山高》：“巫山十二峰，皆在碧虚中。”明代陈耀文《天中记》曰：巫山十二峰为望霞、翠屏、朝云、松峦、集仙、聚鹤、净坛、上升、起云、飞凤、登龙、圣泉，名称说法不尽一致。此处以云雾时散时聚、山脉时断时连代指人生聚散反复无常。

下阕以景写情。“暗湿啼猿树”为倒装句，本应为“啼猿暗湿树”，“啼猿”这个意象在诗中多表达离情，此处亦然；“高笼过客船”意思是轻舟从两岸夹峙着的高耸的山峰下飞快驰过，写出一种离别时的不舍和留恋。结句“朝朝暮暮楚江边，几度降神仙”则照应“巫山”，并点明题旨：这确实一首歌咏男女恋情的小令。

毛文锡词大都是供奉内廷之作，内容多写歌舞冶游，成就不高。但此词看似写巫山佳境，实隐含佳人之怨，就题发挥，即景寄兴，虽略有言浅意率之弊，终究惹人情思，历来传咏，得南宋叶梦得评道：“细心微诣，直造蓬莱顶上。”而他的《甘州遍》写边塞风光：“秋风紧，平碛雁行低。阵云齐。萧萧飒飒，边声四起，愁闻戍角与征鼙。”虽然“以质直为情致，殊不知流于率露”的弊病更甚，却已开北宋边塞词之先声。另外，毛文锡可以看作是结束了前蜀的词坛，又开始了后蜀词风的人物：如果说前蜀词人还多少带有中原风气气息的话，那么在他之后，这种情形就逐渐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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