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佳作——出逃的青春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长，已进入三月份，窗外的杨树依旧光秃秃的，没有一丝要变绿的迹象，空气寒冷而干燥，到处都是凉飕飕的。

耳边仍是黑板不堪粉笔摧残而发出的嘎吱声和同学们的 窃窃私语，右手边仍然是空荡荡的座位。

我和小包坐同桌有大半年了。我上高一时，他在考大学，我读高二时，他还在考大学；当我走进高三的教室时，他成了我的同桌。印象里，我和他的第一次交集产生在一个很不合适的地方。一个阳光并不明媚的早晨，饥肠辘辘的我们上一秒还沉浸在早餐的香味中，下一秒就悲催地被老班拎到了他办公室。老班指着监控录像中狼吞虎咽的两个人问我们上课吃东西有什么感想。我还在抓耳挠腮开动脑筋“组织语言”时，小包开口了：“早餐是我请他吃的，我想和新同桌搞好关系。”一个蹩脚的谎言，但老班相信了！于是，我只是被批评了几句就无罪释放了，而他却在操场上晒了一天的太阳。这期间，我满怀愧疚地给他送了一次水，他接过水一饮而尽，然后拍着胸脯说：“没事儿，一个桌上吃饭的都是兄弟。”就因为这一句话，我们成了兄弟。

我上课常常打瞌睡，我一瞌睡，小包便会伸出他那扰人清梦的魔爪，快、准、狠地捅醒我。小包曾以一个很粗鄙的比喻来形容人与梦想的关系，他说人在梦想面前就像是粪池里那些不停蠕动的蛆，只有变成苍蝇才能飞走，而那些没能变成苍蝇的就只能在粪池里腐烂。最后，他还不忘补上一句“将来我在上面飞，看着你游。”他总是以如此粗俗的话语来点醒我，让我不再自甘堕落。

枯燥的高三生活，人人都在其中挣扎，小包就是扑腾的最欢的那个。我明白他如此不安的原因。两次落榜的打击对他而言是格外沉重的，与他聊天时，我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雷区。

在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我竟慢慢地有了点有志青年的样子。又要月考了，一向不复习的我，也开始捧着书本用功了。小包看着我努力的样子，一脸欣慰地说：“看你复习得这么认真，哥哥我也就放心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在通向高考的这条路上他走得有多辛苦、多卖命，我这点儿努力与他相比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可他就是喜欢一脸轻松地开导我，因为在他看来，他这个大哥要激励我这个小弟上进，自然要表现得轻松些、游刃有余些。

我认为，世界上的逻辑分两种，一种是逻辑，一种是小包逻辑，所以小包的歪理远不止这些。在歪理中，最让我哭笑不得的是，小包在写作文时总喜欢把我扯进去，接着，我就在他的笔下莫名其妙地以各种方式挂掉，最后，则是他对我的含着眼泪的怀念。对此，我抗议过很多次，可每一次他都是欣然一笑，委屈地反问：“兄弟，你若不去，为兄该如何表露真情…… ”

但，这次，死的不是小包笔下虚拟的我，而是小包。小包死了，是真的死了。这个消息是老班带给我们的，我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再三向老班确认这是事实后，麻木和痛依次漫过我身体的每一根神经。

有人说，人活着，是因为他找不到死去的理由。我特别想揪住小包，狠狠地甩他两巴掌，问问他让自己死去的理由是什么。我活着，就有飞离粪池的理由，而他却懦弱地选择让自己腐烂。

小包以前经常说，他这个大哥，送走了两波人，这第三届他一定要和我们共同迈进大学，可目标还未达成，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我的右手边从此就是没有了小包的空荡荡的座位！

人也许只有在受到很深的触动后，才会真的有所改变。现在的我，小包见了大概会认不出来吧。我剪短了头发，并将它染回了黑色，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我不得不如此，因为我知道，我没有勇气承受小包承受过的磨难。

青春的浓雾散尽后，露出时间的荒原，也许，多年后，我仰望蓝天时，会看见小包微笑着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