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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龙明:那些年那方乡土那些人——李贤斌散文集《那些年》述评

句子大全 2012-03-30 20:4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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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贤斌《那些年》书中那方乡土里的人,不仅曾经生活在那些年的那方乡土,书中所写人物不少就是我的学生、同事、朋友、师长;而且我还有着和他类似的从那方乡土出走的经历,只是我出走的年龄比他稍大一些。应该说,对这方地处闽浙交界、操持着闽陲话的乡土,我是熟悉的。但细读《那些年》,我发现自己对这方乡土只是知之浅表。书中有属于我的大量的“记忆的碎片”,可以填补、修正我心目中的故乡形象。我原先的印象,那方乡土只是白描的,写意的,模糊迷离的;他带给我的却是工笔的,写实的,活灵活现的。我的是平面的,支离破碎的,横向截面的;他带给我的是立体的,全视野的,源远流长的。我和他都有过物质困乏年代的心酸、凄楚、悲观、绝望,青年时代令人扎心的囚徒困境的感受。但他的主调似乎是开朗的、豁达的、乐观的。《那些年》里记载着他魂牵梦绕为之欢笑为之歌哭的乡土家园。

“那些年”,主要指改革开放早期。往后延伸到现在,往前上溯到前几代人的时光。这正是中国巨变的年代。早几年发生的事,置于晚几年的背景中就可能不是一个样。那方乡土是个怎样的存在啊!闽东北大山深处,鹫峰山脉洞宫山脉交叉穿行而过,崇山峻岭,连绵起伏,峰峦叠嶂,沟壑纵横。连接贯穿境内的数段摩天岭般的石砌路,就是曾经的繁华官道。直到上世纪60年代中期,家乡才出现沙石铺就的简易公路。在溪畔,在山坳,在山顶,地势稍稍平缓处,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村落,闭塞、贫穷、愚昧、顽劣,长期盘踞着那方乡土,也不乏灾难劫余的温情、善良、坚韧与期冀。时代的步伐总是迟缓几个节拍到达,那些年的那方乡土,生存着我的父老兄弟!

多么熟悉的“外婆”:心地善良,通情达理,乐善好施,菩萨心肠。一辈子背负世俗偏见强加的委屈。食物匮乏的岁月,收养饥荒女孩当儿女;认乞丐当亲戚;把厝屋给人当病房;“能帮一点是一点”,一饭一汤救人命……我眼前闪现的是与我故去母亲一样的慈眉善目、举手投足。她们不但自己善良,还把她们的善良在耳濡目染间传给了子孙后代。“外婆”埋骨之地的“瓦窑岗,就在您小时候生活的家乡。山脚下,就是流水淙淙的长溪。我小的时候,您经常带我回您的娘家,老屋门前的小溪水,就是顺着水流的方向注入的。长溪流经您长眠的山脚下,您听见溪水的‘哗’声,也一定能顺着流水来的方向看得见村庄”。朴实无华的话语饱含深情,挑动了多少游子渐已淡漠封闭的思乡情感。

《奇明是个乞丐》,原是砌墙的石匠,高大有力,没有家室,后沦为乞丐。我老家距离贤斌写的“修竹村”只有20多里路,儿时常在秋收季节听大人们说起这个“修竹的乞丐”。贤斌把他的故事记录下来为之立传,描述了一个令人欣喜的人物形象,鲜活、新颖、难得!这是个活得明白通透的人。贫穷却干净,乞讨却不欺。有活雇他,不嫌低贱;卖力吃苦不计较工钱,给多少算多少随顾主之愿。聪明的他秋季乞讨时,舂好当地用来招待贵客“礼数大”的糯米糍,送到打谷场去填充人们强劳动后的饥肠饿肚,讨取更多的谷物。备下自己的丧事钱,在一个好心人的诊所里咽气,无疾而终。葬礼享受全村人的“亲戚”待遇,办得跟本村人一样体面、风光。“奇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当代历经多番运动几经洗礼后,怎样的乡村民间还保留着淳朴遗风、还会产生如此的“奇明现象”?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也是这方乡土带给人的慰藉,留给人的温暖。这温暖是否就是人们世代繁衍生息的依赖?

《翁的丧事》里的“翁”,外公的胞弟。民国时十八岁被抓壮丁,二十八岁时因部队兵败得以返家,父母早已双亡,哥嫂倾其家当为他娶亲。已是生儿育女的妻子,难以忍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之交的饥荒煎熬抛家改嫁,贫穷困苦陪伴他一生。晚年以回忆当兵的日子为慰藉,被后生斥责“说了没有任何相干”,唯余沉默。影响“翁”命运的绝大多数关键点,都是时代掀起的狂澜。时代的每一颗灰烬,落到个体身上就是一个人的一生。芸芸众生的命运往往操控在少数人手上,搅起的漩涡却让所有人入局。普通人悲剧背后的轨迹就是冰冷无情的历史。

《同学F君的摇晃人生》真够摇晃!一个典型的社会夹缝中的人生。鬼头鬼脑善耍小聪明,费尽心思绞尽心力地活着,生存条件逼仄的环境容易产生人性的扭曲与异变。在村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这个巴掌大的地块收归麾下”;身无一技之长,竟然开“诊所”,当“中医理疗师”,当“法律工作者”搞法律咨询。离婚,再婚,妻子病逝,终于把活泼灵动的自己整得寡言憔悴。但是,人们在投以不屑斥之失良时,又何尝不可以把他的折腾,看成是乡村人不甘陷于宿命的一种挣扎和努力。要摆脱父辈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命运,除了通过科考跳出农门,农村人想要学得一技之长并借此改变,何其难哉!百业萧条的那方乡土,还有多少种技艺可供谋生!

《知生不知死》,题目听起来就平添几分凄怆。“夫妻谁先死谁有福气”,这是什么道理!“大表姐”像一些农家人一样,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夫妻吵架喝农药自杀。邻居姐妹双双喝农药自杀,一个因为日常的夫妻吵架;一个因为心理失常,没能得到及时诊治。邻居的妹妹血压高,打水时栽到水井溺死。黑痣误诊恶化为癌,癌细胞扩散,临终的日子发出“像母猪被捅了刀后凄惨而绝望的叫声”。木讷老实的男孩,暗恋邻居女孩,无力娶回却常被当苦工使唤;当女孩他嫁后,男孩抑郁没两年去世。“堂舅”迫于世俗压力不得不与童养媳结婚,因为生意亏损,喜欢上一个女孩,被母亲狠毒咒骂,又与老婆三天两头吵架,服毒自杀了……荒诞恐怖!生若蝼蚁,贱如草芥。在医疗资源充足的富裕、文明的社会,这类的死亡有几个是不可避免的?那些年那方乡土那样的生存环境,才层出不穷地产生如此众多的悲剧。

那些年那方乡土的那些年轻人,满怀理想,冲破大山的重重围剿,凭梦想、热血汗水、才华,创出一番天地,提升自己的人生价值。《一个背包》就是贤斌改变命运的奋斗史。

那些年那方乡土的无数悲剧,不同程度地都可以追溯到一个根源:贫穷。《烟已熄灭,风还在吹》,写的是因为贫穷落后的生活方式引发的惊天火灾。《那些穷迫的日子》里,贤斌回忆到成长历程中“那种穷到颤抖”的感受。“小孩对食物的选择是有什么吃什么”,“简直没有比吃’更重要的事了”,让人想到莫言的饥饿回忆。“贫贱家庭百事哀。人生的几次重要机会……都姗姗来迟,擦肩而过。”“如果不是因为贫穷,这些经历和遭遇,我都不需要有。”少年时代自己为了交买校服的钱,偷捋了自家和邻居家的山苍籽。他写到“我庆幸自己后来没有遇到因贫穷而更绝望的事,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再次铤而走险犯下更大的错,甚至罪”, 何等的切肤之痛!让为人父母者潸然泪下。他认同王心仪的感受:“贫穷带来的远不止是痛苦、挣扎与迷茫。尽管它狭隘了我的视野,刺伤了我的自尊,甚至间接带走了我至亲的生命”。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免于贫困的权利!这是乡土民众对应有的幸福生活的哭喊。令人庆幸的是改革开放以来,人们正在一步一步地摆脱贫困。走向全民富裕,也是当今朝野上下不懈努力的目标。

帝制时代,皇权往往只延伸到县域一级,中国乡村有自治传统。《石门楼往事》写到的“石门楼”,便是乡村自治的重要场所。村民邻里纠纷矛盾争执不下,到“石门楼”这个公共场所公之于众。相信头上三尺有神明,是非曲直公理自在人心,任众人梳理质疑评说。最后争执双方也都认服德高望重长者的调解、裁决。遇到婚丧嫁娶红白喜事,彼此摒弃前嫌依旧来往不断。“石门楼”还有“新闻发布厅”的功能。虽然个人、家庭的隐私有时难免被公开,但对村民的举止行事也起到舆论监督、褒善抑恶的作用。这应该也是“礼失而求诸野”,乡村民风淳朴古风流长的主要原因。在这方乡土,不仅仅是“武济村”有“石门楼”,几乎每个村庄都有承担类似功能的“石门楼”。一些村庄连“石门楼”的称呼都一模一样。俱往矣,此景一去不返。

《那些年》里的三辑内容,在贤斌的全视野视界中,写人写事写景难以截然分开,只是有所侧重而已。第一辑侧重人,第二辑、第三辑侧重山川风貌、民俗风情。山川风貌、人物活动场景、民俗风情、名人轶事、故事传说交融一体。像《凤翥修竹》《重生的九岭》等好些篇章都是这样。一方乡土的地理面貌是决定一方生产生活方式的重要因素,一个地方的民俗风情则是养育一方人的人文土壤。《岭上枫红》《重生的九岭》《雾中的武济》的景物描写,让人如临其境般地感受那方乡土特有的山高岭峻、雾海蒸腾。《远去的舂粿声》《最忆端午粽飘香》等篇目,生动的现实场景、民俗叙述、逸闻插曲自然切换,娓娓道来,饶有趣味。《透过族谱读乡愁》《闽陲话里的古今地名》一类,则是从历史的纵深对这方乡土进行寻根究源。另外,舌尖上的乡愁也使他的乡土家园更加完整。

贤斌对地方方言闽陲话情有独钟。他说闽陲话“保留较多古汉语用字用语,是江南人思维方式、生活情调、文化涵养的生动体现”, “经常琢磨,仔细推敲,还能体会到苦思冥想、恍然大悟后的会心一笑与欢欣雀跃。这是一种妙不可言的感受”。恰当运用方言语词,能准确传达出地方生活原滋原味的精气神。他有意尝试着把尽可能多的闽陲话语词融入文本写作之中。如“年兜”(年底)、“起厝”(建房子)、“曝黍”(晒稻谷)、“泅潭”(游泳)。说人居住在村里,叫“虬”在村里,体现生存的失意、艰难。拜访人时的随手礼叫“手信”,背后的风俗可见一斑。诸如此类等等。这些语词不仅增添了作品的乡土色彩,也丰富了文学写作的语言词汇。方言语词本身是地方千百年人文的积淀结晶,是无数人无数代天赋、灵性与理性的磨合。通情达理,自带乡土韵味,不少还富有哲思。汉语普通话的推广功绩甚伟,但随之而来的是地方方言的普遍消失,巨量方言语词的湮没。语词的背后是思维,语词的简化是精神世界的粗鄙化。丰富汉语普通话的词汇宝库,是中国作家理应承担的责任。贤斌方言语词的使用尝试,在创作上是值得肯定的方向。

确实如贤斌所说,《那些年》“没有名扬四海的名山大川,也没有名垂青史的巨擘圣贤”。在华夏大地,这方乡土不过是极其细小的弹丸之地。但他“深情地眷念这片土地”,“透过这个小世界看世界,觉得世界像极了这个村庄”。他怀着不浅的乡愁,以诗性的目光审视,运用自己的洞察力,从小世界看大世界;客观朴实地纪录,不虚构无夸饰地呈现。他把这方乡土的发展变迁,地理风貌民俗风情,人们的精神面貌,乡土社会的苦痛,人生的悲喜剧展现在读者面前,其中不乏对乡土普通大众的挚切关注,对乡土社会发展的担忧,对人性的关怀。纪录与展现,是《那些年》这本书的两个主题词。他在复述一方社会记载一段历史。书中活跃着生于斯挣扎于斯终了埋于斯的我的父老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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