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有轻微的雀斑和落日短暂的余晖
北极星文学【名家有约】田力的诗歌
简介：田力，六零后，辽宁人。做过有轨电车售票员、炼钢厂三倒班工人，工龄36年。中国作协会员。有诗集一本《留在工厂的指纹》。
【名家有约】
本期推出诗人:田力
北极星文学辟设“名家有约”专栏，重点推出著名诗人、作家新作。实力诗人作品，先锋性力作我们一同推出。竭诚欢迎诗人作家赐稿。来稿注明“名家有约”。
栏目主持 兰叶子 金子
推荐 天风亦舒
●嗨
一个人站在铁上
一堆整齐
而新鲜的铁上。他像一个道路协管员
用手势
与吊车对话
一个人站在一堆凌乱的铁上
那些铁
长短不一，薄厚不均
他像另一个
戴黄色袖标的道路协管员。看不清面孔
但他也是
靠手势说话
仿佛每一堆铁上，都长一棵摇晃着的树
我喊他们：“嗨”
他们喊我，也是：“嗨”
●又下雪了
卸完货物的卡车
黄脸庞的司机把自己，插进驾驶室
他摸着胡茬
甚至捏起嗓子唱一句：矮来夫哟，塞北的雪……
之前，他检查了一下水箱
踢了踢轮胎
他的鞋
又变回黑色。
他有一个小毛边本，用于计数
还有一个副手
女的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东北偏东，路陡，他还有一个说谎的爱人
以为一切可以重来。
他踩下油门
有时候，那谎言，他也信。
●不飞
走近了，才看清楚是它蹲在树上
不是叶片。走近了
它也不起飞
像是疲惫，像是病着，像是
微微等待着。麻雀是群飞的鸟
但它是孤零零一只
我对鸟类的辨别，知之甚少
那我就
算它是一只麻雀吧，冬天将近
祝你平安。
●一群麻雀
它们群降群升
我刚刚数到麻一麻二麻三麻四麻五
它们
就变换队形。它们从厂房房檐的黑铁板中
挤出来，再挤回去
春夏秋冬都这样，所以
我猜它们
不会再有第二个家了。厂房大约有三十多米高
这么远的距离
我只能看见它们黑或者灰
而听不见
它们的咳嗽，与喷嚏。
●祖父
他从卡车底盘爬出来
黑着脸。他退休
是一九七六年，秋天，锣鼓把他送回六公里外简易住宅区
很多黑着面孔的工人
都住在那里
工人们的孩子，我叫他们伙伴
提防又密切。工人们的配偶
我喊她们“姨”，他们远来的亲戚
我帮着提起竹篮。他又去一家小的工厂
依然是
靠修车的工具，靠指甲里含住的黑油泥
他抖落身上的灰土
送它们，回到大地上去，他有长眉毛
眼睛小，看着我笑，或者看着我走路。工作证
一直没扔，里面夹有
一排四分钱的饭票，有一张一寸照片，上面写的是
一九一六年生，属龙，小本的纸已经泛黄
大概四五页。
●落叶
集邮的工人
他脸上有轻微的雀斑和落日短暂的余晖
他还有一条指头细长的手臂
抵挡一片油污
四车间还是五车间？他们按
帽子的颜色区分
工休的快乐
松开了一把钉子，和锤子
他们有沙沙声，有心跳的快和慢
电线堆里夹杂着纷乱的鸟
重新系紧的领口和袖口，重新
修改的掌纹和凹痕
他有一只镊子
还有一双短睫毛的眼睛，少量的血
抹一抹，就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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