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心尖上的康定⑤|西藏老王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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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耿湋有《塞上曲》一首:
惯习干戈事鞍马,初从少小在边城。
身微久属千夫长,家远多亲五郡兵。
懒说疆场曾大获,且悲年鬓老长征。
塞鸿过尽残阳里,楼上凄凄暮角声。
读罢,感触颇深。水岸凉风习习,涛声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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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我如约探望我那在河岸的康巴哥们。这汉子依旧神态凝重庄严。我在一个飘着几丝细雨的清晨与之会面。隐隐约约感觉这位前辈似乎多了几分忧郁。
一个康巴汉子的内心,装着高山大河,装着广阔的草原大漠。边疆的宏大历史,逼人催生百般的欢欣与苦涩。苦难造就了铁血人生,更多的狂喜欢愉又令我措手不及。
雪山啊,霞光万道。
雄鹰啊,展翅飞翔。
这个夏天,边疆的歌儿暖人心,再唱一曲溜溜之情歌,释放我那铁血的柔情。
哥们,再约。
康巴的夏天,风华正茂。
明年,四季轮回,我依然傲立。
寒意重了,树叶就一片一片地落下,落入依旧喧嚣的水中,刹那就飘得无影无踪 摄影/西藏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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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城短暂的夏天,一片火热,来得不急不躁。尤其今年入夏,一直是阴雨凄凉。当成都已经赤膊上阵时,炉城还未脱下毛衣。
秋风萧瑟,首当折多河两岸。后山上,白土村居日渐凋残。秋天时节,阿里布果步道尚有几棵高大的杨树,绽放满树的金色。寒意重了,树叶就一片一片地落下。落入依旧喧嚣的水中,刹那就飘得无影无踪。
早晨,阳光依旧灿烂,依次滑过屋顶,滑过小鸟啾啾的布道栏杆,滑到后山尚存的农家院坝的地面上。随着农家牛儿哞哞,飘来一缕缕青草饲料的味道。
此时,迎着阳光抬头望,世界正经历着不为人知的万千变化。
5G时代的来临,下桥的菜市场随处可见二维码。高速路送来更多的游客,小城拥堵,正在考验炉城人的耐心。
高原的天空庄严深邃,洁净湛蓝。当残阳如血,河风呼啸之时,小城缓缓步入寂静。
江山更替,岁月轮回。
康藏之地,连接祖国内地,通畅西藏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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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百年之史,有天时之合,又地利之宜。严冬极寒,孕育了一方水土的刚毅。这里的山静默庄严,唐古昆仑挺拔,雀儿雅加魏巍。
滴水方成冰,百丈凌霄花,大河之源坦坦荡漾;春潮激勇,催发万物重生,千山竞秀,草原秀美,雅鲁藏布折多雅拉欢歌;夏日烈烈,暴风骤雨,风驰电掣,疆域广大深远。
羌塘猎猎起舞,塔公风展红旗;秋风飒飒,青稞麦浪翻滚,牧草青青,牛羊咩咩奔跑。
看藏北汉子激情如火,红鬃烈马。康巴女子身姿挺立,千娇百媚。
江山如此多娇,唯我高原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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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曾经是茶马驿道、商旅往来的落脚之地和出发之城。
溜溜小城,位居川藏枢纽之地,连通八方,有着广大与包容。沐浴着悠久的藏汉文化,示范关内外的大家风范。
这里的人们根植于高山大河,放达而不羁。
这里的人们有个性独特的信仰,饱含对人生的深情以及生死的达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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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域卫藏,马域安多,人域康巴”。相对于卫藏之“卫”,边地康巴疆域广大,绵延连接藏蜀滇青。
康定小城位入藏通衢之重地,自元代始为内地进藏的官方驿道。查骞在《边藏风云志》中说:雅州迄打箭炉,山高水急,道路崎岖。地上硗瘠肥饶,至不齐一,蔬菜晚迟。独打箭炉百物咸备,皆来自内地。
清朝最后一位驻藏大臣联豫有诗:
炉边月,重岩叠嶂真无数!
百数十里一小站,
行至中途无宿处。
况有深涧临道旁,
惊从摄魄劳回顾。
涧水不可量,
一落千丈强。
雪深泥滑仆且僵,
身欲奋飞归故乡。
故乡不可到,
天阙难翱翔,
立马回顾心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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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有了秋残的气味,细雨飘零。
早年间,命中注定把我送入小城。跌跌撞撞,已是桑榆。我在这小城故事里由一个外省人,渐成了康定老女婿。
我寻我的菩提,花有四季。
人有各自的涅槃,有人故土难离,有人飘泊四方。
回首往事,当年,阿布丁真家老院坝的那一树牡丹花开。王娘娘便邀请几位阿婆花下吃酒,唱溜溜歌。
那时的院坝狭窄,生活拮据,却滋味十足,不矫情,不抱怨。
几颗胡豆可以下酒,菠菜豆芽清清淡淡,小葱二根吃碗最素净的清汤面。吃几杯小酒,脸上红霞飞。
有些燥热了,额头上渗汗珠。
夕阳落了,黄昏笼罩的小城,迷漫着烟霭纷纷。
一时,街巷就静了,河水声便大了许多。
有人担水,吱吱的扁担响。
有人在硝水沟沟淘洗拖把,啪啪地拍打,水花四溅。
坎上人家呼唤顽皮男儿,“短命的,背时的”,嘶哑着,声声远了,如歌如泣。
这10位女子,当年婀娜炉城。几十年后,已是康定阿婆 摄影/西藏老王
27.
生活的重负,催生了白发,累弯了腰,一脸风霜。却总是对生活和未来充满了无限希冀和向往,也会有些无可奈何的叹息。
有些阴暗的走廊,一只小桌一盆粉色的海棠花。
海棠是百姓的花,生命力强。
阿婆们有点小醉,因酒而乏,搓揉醉眼,朦朦胧胧。
取了发卡,长发飘飘,几缕银丝。
挽了几下,又盘在头顶。
天色渐晚,仍在花下说些闲话,细细长长,绵绵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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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这一幕幕……
常常入我梦中,禁不住老泪涟涟。
——2020年夏末秋初,康定光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