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章 |（一个非典型的朝鲜人：做导游 看美剧 找代购）

今年春节，朝鲜游很火。

一批批游客带着好奇心前往朝鲜，离开时心情各不相同。不过无论如何，这个国家的神秘感正在被游客们消解，这对朝鲜籍导游明东浩（化名）来说是件好事。

在朝鲜，导游是一份光鲜的工作。我花了4天，与明东浩聊了聊他的人生。

只能和导游说话

大年初二晚上，我第一次见到明东浩。

平壤的夜晚很黑，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穿着白衬衫，系黑领带，披一件黑色风衣，手提黑皮包。他中文说得很好：“欢迎来到朝鲜！我是你们的导游。”

直到上了旅游大巴，我才借灯光看清了明东浩的脸：单眼皮、高鼻梁、方脸——这是典型的朝鲜族男人长相。

依朝鲜政府规定，游客不能脱离旅行团自由行动。除了专门接待外宾的商店、饭店的工作人员，明东浩几乎是唯一一个我们能接触到的朝鲜人。实际上，直到离开朝鲜那天，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我们身旁。

9年前明东浩刚做导游时，几乎每天只能枯坐在单位，反复地温习那些鲜有人问津的旅游路线。如今，他送走一个旅行团，马上就能接手一个新的团。他想抓住所有这些交流的机会，因为，他有太多的事情想做，太多的东西想看。

正是借此，我可以随时随地把他拉来聊天，并在聊天中尝试拼凑出他的一部分人生图景。

明东浩的请求

“听说这两天美国特使来平壤了。回房间后，你能不能用手机拍一段新闻，明天给我看看？”

明东浩的请求让我们很惊讶。追问之下，我才知道，导游房间的电视线路与我们不同——我们可以看六七个频道，包括多国的电视台；他们则只能看唯一一个本地频道。而这个本地频道，不会播报他想要看的那类新闻。

次日一早，我按约定提前到达酒店大堂。明东浩早已等在那了。他急切要去我的手机，点开视频。

一分多钟的新闻视频很快就播放完了，他似乎不太满意，砸了咂嘴，没有说话。但他的注意力马上又被我同行友人的手机屏幕所吸引。

“你在看什么？给我看看！”明东浩突然发问，语气急切。正在手机上看美剧的同行者有些被吓到，以为在朝鲜不能看美剧，慌忙收起手机。

“给我看看嘛。”明东浩的语气大转，充满央求，“不是南朝鲜的电视剧，就没关系。”

同行者仍有顾虑。明东浩只得作罢。

那天，我们从平壤出发，前往位于朝韩边境的开城。在大巴上，明东浩突然问我们：“你们去过韩国吗？呃，我是说，南朝鲜。”

没有人回答他。

“一个人都没去过吗？”他似乎不怎么相信，“连我都去过——做梦的时候。”

背gucci的导游

明东浩渐渐变得健谈。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他却反问：“怎么，你觉得我们朝鲜人都是闷葫芦？”

明东浩告诉我，18年前他高中毕业后参军，服役5年后，获得进入平壤旅游大学学习的机会，主要学习中文与其他相关知识技能。顺利毕业的他加入旅行社的中国部，成为一名专门接待中国游客的导游。

导游在朝鲜是一份相当光鲜的工作。除了国家分配的粮油、水电和住房外，他们一般每个月还享有约合人民币1千余元的额外补贴。在物价较低的朝鲜，这笔钱并非小数目。

跟团的中方导游压低声音告诉我，明东浩“可有钱了”，家中存款至少可以“在上海买套50平方米的房子”。我向明东浩投去求证的眼神。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无论如何，导游们确实看起来更精神，穿着也更时尚。女导游更是个个妆容精致，有些人甚至背着prada、gucci等国际一线奢侈品牌的皮包。

明东浩向我解释，近些年来，朝鲜人能买到的进口商品越来越多，这些“外国包”都是在边贸城市新义州买的。

为了母亲找代购

很快就到了回国的日子。大巴一早从酒店出发，向平壤火车站开去。也许是被离别情绪感染，明东浩干坐着沉默不语。

平壤市区并不大，大巴很快就开到火车站附近。明东浩突然起身走到中方导游身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两人窃窃私语。

我好奇地跟了过去。明东浩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一下把盒子塞回兜里，转头发现是我才放松下来。

“血糖试纸，给我妈妈用的。”明东浩对我解释，“我让胖导下次给我带几盒。”他的母亲患有糖尿病，需要时常监测血糖。早前，他已托中方导游从中国代购血糖仪，而血糖试纸属于易耗品，还须定期购入。

中方导游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立刻，那个健谈的明东浩又回来了。他回到座位拿起话筒，向游客们致了告别辞，还用中文唱了一曲《啊，朋友再见》。经典老歌的感染力很强，大巴车上响起了合唱声与充满节奏感的掌声。

“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在月台上，我同明东浩告别。我们都很清楚，由于他上不了网，这次分别后我们很难再联系上了。

“以后再来朝鲜玩，要是还是我带团，那我们还能见面。”明东浩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朝鲜现在发展得很快。你下次来的时候，也许平壤就会和上海一样发达了。”

栏目主编：林环

文字编辑：林环

图片编辑：朱瓅

编辑邮箱：eyes_lin@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