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走夜路（散文）

那是八十年代初，我正在原来的武冈一中（现在是武冈十中）上初中。我是一个山里娃，家里穷得叮咚响，母亲早已去世，家里有三姊妹，我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大我三岁的哥哥，下面有个小我四岁的妹妹。父亲一直没娶新妈，就因为家里穷吗？不，父亲身体不好，据说他小时候就爱生疮，有严重的支气管炎，长年咳嗽，后来又是肝炎、肺结核、肝腹水，反正一年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庆幸的是他有点文化，一直在大队当秘书，因此也很少做农活。

自从母亲走后，家里的日子更艰难了，那时我才六岁，就得扛起家务，上山捞柴火啦，下地打猪草啦，样样都得做。到了山上生蘑菇的时节，还得趁天亮之前揉着惺忪的眼睛到附近的山里去采一篮子蘑菇回来，才能扒几口饭去学校。那时每个大队（现在叫村）都有一所学校，学校办得好，有小学一到五年级，每个年级有一两个班级，且每个班级不少于四十人，还有初中呢！老师也很敬业的，除了星期日回家，其余时间都呆在学校，白天上课、劳动，晚上备课、批改作业。

在那时，我觉得当个老师也不错。我因此学习特别用功，每天一做完家务事，就抓紧时间完成作业。有时作业太多又太难，我只得晚上在煤油灯下继续做。一做就做到十来点钟，奶奶一觉醒来见我房间亮着灯，就大声喊：“怎么还不熄灯，要不明天晚上没煤油了！”那时我家打煤油、买盐这些事都由我来做，每次去买这些东西的时候，总是买一毛两毛钱，不是舍不得，硬是没钱啊！

俗话说，穷则思变，我学习一直是班里最好的，后来听说城里的中学向乡下招生，进城读书便成为我那时的奋斗目标。

记得那次去一中报考，是数学老师谢根林带我们去的，走路去，又走路回。那次一同去的有好几个同学，老师带着我们抄小路去，我们一路走，一路聆听老师的谆谆教导。看到变压器，老师就提醒我们，一定不要靠近，因为有电，危险。后来报完名，老师又带领我们把学校的教室、厨房、寝室等参观了一遍，最后参观了建在河边的洗澡堂，又从那扇小门出来，沿着河边的小路走回家。这是我第一次出游，印象特别深刻。后来回到家，每天夜里，梦中的我总在这所学校。说来也巧，后来我真的考上了武冈一中，而且只有我考上了。这消息传到我父亲耳里，他真是又惊喜又犯愁。可是他还是决定送我上城里读书，哪怕再难。

那时在城里读书是要缴纳钱和粮的，谁不交足，就要停谁的餐。记得那天下午放学后吃晚饭的时候，管食堂的领导念了几个同学的名字，说他们该交钱和粮了。我仔细听着，忽然听到了我的名字。我立马把碗里的饭扒了些，也不管是早是晚，径直往家赶。我一个劲地走啊走，当我走到丰仁（现在的新建材城）的时候，前面走着一位穿着阔气的阿姨，我问她：“现在几点了？”她看了看手表，说：“6点多了。”那时正是秋冬季节，很快就要天黑了，可是离家还有很远。我拼命地跑起来，可是，待我跑到龙田供销社的时候，前面的路已看不清了，夜幕渐渐降临，可离家的路还有七里多呢！我继续往家里赶，走在一条毛马路上，路边没有房子，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只好走马路中间，因为两边都是稻田，一不小心，会踏进田里。刚下过雨，马路上一坨白一坨黑，我以为白的地方干净，一脚踏上去，糟啦，那是一滩水呀！鞋子袜子都透了，钻心的凉。此时我真想哭，可回家的路还很长，我得忍着，继续前行。快到毛家冲了，意味着离家不远了，我独自一人走在这段路上，难免有点害怕。前次回家拿衣服的时候，这里发生了一桩命案，侄儿把婶婶和婶婶的儿子用锄头打死在田里，这凄惨的场面我亲眼所见。现在走的这段路就离案发现场很近，我不敢往那边看，甚至不敢东张西望。我屏住呼吸往前走，突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条野狗，随即又从我身边溜走，我顿时吓得心脏都快蹦出来了。为了缓和这种紧张的气氛，我小声地哼起学校里刚教的歌儿，很快到达了村口。眼看就要到家了，心里一喜，加快了步子，结果一头栽倒在一堆烂泥上。

都怪我好久没有回来了，家里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临居家正在建房打基脚，把一堆烂泥横在这条路上。我强忍着疼痛，几乎是手脚并用爬过了这堆烂泥，终于回到了家。

家里人见我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又见我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很是震惊。不知是谁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啦？”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那眼泪哗哗地往外流，把心中的委屈、苦楚咕噜咕噜全倒了出来。

原来，父亲近段时间工作十分繁忙，又有驻村干部住在咱家，他脱不开身来给我送钱和粮了。

唉！我的好父亲，这次你可把女儿害苦了。

作者简介：刘菊云，笔名野菊，湖南武冈市教师，大学学历。酷爱文学创作，尤其是诗词和散文。现为武冈市词楹联协会、邵阳市诗词协会、邵阳市楹联学会会员。弘扬正气，谱写靓丽人生，唱响时代主旋律是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