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文学」王争亚‖中国古代边塞诗词中的英雄豪气
豪迈之情 激越之声
——中国古代边塞诗词中的英雄豪气
王争亚
中国古典文学中反映边塞征战的诗词是浩瀚的古诗词海洋中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这类诗篇，鲜明地突出了爱国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的主题，热情地讴歌了古代戍边将士们立志报国、建功边陲的战斗精神。时至今日，当我们再次阅读那些慷慨激昂的边塞诗时，心中依然会升腾起一股热血沸腾、心潮澎湃的激情。
王昌龄是唐代著名的边塞诗人，《出塞》是他早年赴西域时所作的一首七言诗：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这首乐府诗是一首千古名作，明代诗人李攀龙推崇它是唐人七绝的压卷之作。“明月”和“关”是边塞诗中常见的元素，无论征人思乡，还是思妇怀远，都离不开这两个词。诗人的妙处在于加了“秦”、“汉”两个时间限定词在“明月”和“关”之前，作者从千年之前、万里之外下笔，自然就形成了一种雄浑苍茫的独特意境。如此一来，“万里长征人未还”就不仅是当时的民众，而是自秦汉以来祖祖辈辈人们的共同悲剧；希望边境有“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龙城飞将”，也不仅仅是汉代人的希冀，而是世世代代百姓的共同的愿望。平凡的悲剧，平凡的希望，都随着首句“秦”、“汉”这两个时间限定词的出现而显示出很不平凡的意义。
全诗虽只有28个字，却字字珠玑。气势恢宏地表达了征战将士们的炽热的战斗情怀以及对和平生活的渴望和他们的爱国主义精神。全诗含蓄、凝练而又明快，不愧为千古绝唱。
《从军行七首·其四》是王昌龄的另一篇边塞诗杰作：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诗的前两句以大写意的手法描绘了西域横亘东西、大漠千里的一幅广袤地域长卷，集中地概括了当时西北边塞戍边将士生活和战斗的典型环境。这两句在写景的同时渗透了丰富复杂的思想感情，戍边将士对边防战局的关注，对自身所担负任务的自豪感、责任感，以及戍边生活的孤寂、艰苦之感都融合在悲壮、开阔而又迷蒙暗淡的景色里。
后两句由情景交融的环境描写转为直接抒情。尤其是“黄沙百战穿金甲”这一句有着极强的表现力和概括力。边境环境的荒凉与艰苦，征战岁月的漫长与难耐、戍边战事的频繁与激烈，都在这七个字里集中概括。“百战”是比较抽象的，冠以“黄沙”二字就突出了西北战场的特征，令人宛见“日暮云沙古战场”的景象；“百战”而至“穿金甲”，更可想见战斗之艰苦惨烈，也可想见这漫长的时间中有无数“白骨掩蓬蒿”式的壮烈牺牲。但是，金甲尽管磨穿，将士的报国之志却并没有消退，而是在大漠风沙的磨砺中变得更加坚定。“不破楼兰终不还”便是戍边将士的铮铮誓言。
盛唐时期优秀边塞诗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在抒写戍边将士豪情壮志的同时，并不回避战争的艰苦，正因为直面战争的惨烈，由此才更加凸显出边塞将士坚韧顽强的战斗意志，而王昌龄的此作就是一个显例。
与王昌龄同时期的唐代另一著名边塞诗人王翰的《凉州词》同样写得奇丽耀眼且铿锵激越：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首诗写的直白而又放浪，前两句是说在白玉制成的夜光杯内，倒满最好的葡萄美酒；正要举杯痛饮，那催人出发的琵琶声却已在马上一声声地想起。后两句更有一种视死如归、马革裹尸的豪气：我就是醉卧在沙场上，也请诸君不要笑话，自古以来，杀敌征战的将士能有几个人返回家乡？闭目凝想，我们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放浪形骸、舍生忘死英雄的形象，展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那样一种既豪迈、又有几分悲壮的情怀。
《凉州词》是王翰的代表作，也是唐代表现边塞主题的浪漫主义诗歌中典型的作品之一。这首诗真实地表达了当时征战边塞的士兵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壮志豪情，同时也曲折含蓄地流露出诗人对战争的怨恨。全诗感情奔放，语言明快，节奏跌宕，给人以激励和向往。千百年来，这首诗一直为人们所传诵。
曾与李白、李商隐并称“唐代三李”的浪漫主义诗人李贺的《雁门太守行》用秾艳斑驳的色彩描绘悲壮惨烈的战斗场面：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诗共八句，前四句写日落前的情景，首句“黑云压城城欲摧”把敌军人马众多、来势凶猛的场面淋漓尽致地揭示出来。次句写道在一缕日光从云缝里透射在正严阵以待的守城士兵甲衣上，金光闪烁，耀人眼目。三、四句分别从听觉和视觉两方面铺写阴寒惨切的战地气氛。后四句写驰援部队的行动和敌我双方激战的场面。一般说来，写悲壮惨烈的战斗场面不宜使用秾艳色彩的词语，而李贺这首诗几乎句句都有鲜明的色彩。如金色、胭脂色和紫红色。诗人以色示物、以色感人，从而构成了色彩斑斓的奇异画面。
纵观诸多的边塞诗篇，其中既有宏大战争场面的大写意，也有描写人物心理活动的小篇什。“初唐四杰”之一杨炯的《从军行》就是这样一篇诗作：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故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这首诗从一位书生的心理活动写起，以小见大地反映了国运与学运之间的关系，体现了古代读书人弃笔从戎、立志报效国家的宏大志向。诗的最后两句“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堪称此诗作的亮点，它直接抒发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一华夏儿女共同认同的宏大主题。
其实，边塞诗不仅唐代独有，在与唐诗争奇斗艳的宋词中，写边塞诗烽烟的词作亦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北宋到仁宗即位之后，社会表面上歌舞升平，实际上危机四伏。在文学创作方面，文风、词风仍在沿袭晚唐、五代的余习发展。应当时政治和社会现实的客观要求，有远见的政治家、文学家大胆改革词风，一变低沉婉转之音为慷慨雄放之声，豪放词开始兴起，国家、社会的重大问题逐渐成为词人关注的焦点，“豪放派”诗人的异军突起，为曾经以婉约著称的宋词注入了一股豪迈刚健的气息。
而这其中，开“豪放派”先声的当属具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博大胸怀的北宋政治家、文学家范仲淹，他的《渔家傲》算是这方面的代表作：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这首词是词人镇守西北边疆时所作。上阕着重写景，千嶂、孤城、长烟、落日，这是所见；边声、号角声，这是所闻。把所见所闻综合起来，展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幅充满肃杀之气的边塞战地风光。下阕着重抒情。处在万里之外的将军和征夫盼望早日收复失地、结束征战，盼望回到家乡与妻儿团聚。爱国激情与思归乡情由此表达的淋漓尽致。词作写景抒怀，意境浑融。沉郁顿挫，讽意深长。
被誉为抗金名将的民族英雄岳飞所写的《满江红》，更是壮怀激烈，气冲霄汉：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首词千百年来始终是响彻神州的正气歌。全词充满着战斗豪情，洋溢着精忠报国的家国情怀。全篇写得振聋发聩，感人肺腑。字里行间浩气充溢，高亢激越。表达了岳飞无比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不愧为一首气壮山河、传诵千古的名篇。
上篇通过雨后凭栏眺望，面对祖国的破碎山河，诗人满腔激愤，令读者感到一种非常壮烈的气概。而“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则表明词人高尚的人生观和渴望为国建功立业的远大抱负。下篇则具体表述作者报国之志的内容：要雪国耻，驾长车勇战沙场收复失地，饥餐胡虏肉，笑饮匈奴血。字里行间表现出岳飞为国复仇的雄心、对敌人切齿的痛恨和战胜敌人坚定的决心。全篇气吞山河、激昂悲壮。这首词不仅在当时对沙场将士产生巨大鼓舞作用，也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激发了无数仁人志士的爱国主义热情。正如陈廷焯《自雨斋词话》中所写：“何等气概！何等志向！千载下读之，凛凛有生气焉。”
南宋豪放派词人辛弃疾的《破阵子·为陈同铺赋壮词以寄》风格沉雄且豪迈：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这首词题为“壮词”，的确名副其实。词中以十分生动的语言描绘了一位壮士的形象。夜深人静之时，壮士难以入睡，便独自饮酒，喝醉之后又挑亮油灯，在灯光下将自己的宝剑看了又看。好不容易入睡了，却又在梦境中回到了军号声声的军营。词人以这样的典型动作和环境，表现了这位壮士强烈的报国之情。此词是作者处于落职闲居期间写就的。词中抒发了诗人壮志未酬的悲愤。因为仗剑报国，抗金北伐是作者寤寐不忘的夙愿。
在这首词的布局上也有特别之处。作者打破了传统填词手法上片写景、下片抒情的一般规律。前九句可以概括为一层意思，所写的军容、场景、雄心是作者的想象之辞，颇具浪漫色彩。结尾一句词意陡然下跌，从梦境回到现实，发出了“可怜白发生”的喟叹，尽吐壮志未酬的无限概叹，使读者不能不为诗人无法释怀的英雄情结一洒同情之泪。
（来源：信阳文学 主 编：杨 扬 执行主编：梁深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