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思维与现实逻辑――论对笑的描述的文理两种路径
文艺思维与现实逻辑——论对笑的描述的文理两种路径
前两天写了篇人物报道的稿子。大意是该人物A（暂且称其为A吧！）在讲完自己在校期间如何优秀，参加过很多活动，讲完之后脸上露出充实的笑容。对的，A的大学生活过得很丰富，很充实。他的笑此刻是充实的。那么问题来了，在给一个理工背景的妹纸改稿的时候，她提出了一个十分疑惑的问题。笑容可以用充实来形容么？还有一处是谈A和文物的对话，讲文物静静地诉说着历史里的故事。该妹纸也是很不理解，静静地能诉说么？
抛开别的不说，这背后映射出的是文艺笔法中艺术的想象（形象思维）和理性逻辑（现实生活）之间的区别。以现实生活的逻辑去对艺术想象思维下的东西进行某一价值判断，就会掉入现实逻辑的陷阱之中得出文艺表达荒谬，毫无逻辑的结论。但这一评判出发点一开始就是有失偏颇的，本身就立不住脚跟，更遑论其他。
艺术思维的想象性特征中，想象性思维具有形象性、情感性和独创性。我们经常说文艺思维是一种形象思维，科学是抽象思维。这是因为"形象性思维"是以"美"为前提，在审美反映过程中由感知形成一系列的表象，通过具体的、物质化的美感形式传达给读者。而"情感性"重在将创作者的情感渗透在知觉的表象中，使人得到审美享受和思想启迪。"独创性"则是创作家认识到和体验到的人类种种情感在作品中得以实现和升华的动力。
其实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中就谈到了关于艺术想象的理论问题。篇中”神与物游”、“神用象通”等命题都涉及了艺术想象活动。首先，艺术想象主要是在情感领域里进行的，所以其中“神与物游”应是一种充满情感的艺术想象活动。其次，“神思”篇中“物”与“象”应有所区别 ，“象虚而物实” ，由此强调了艺术想象活动中另一个基本特征：即虚构性。因此，说一个人的笑容是充实的，更多是从内在情感上来体验和感知后的表达，而不是对脸上肌肉呈现的形状的客观描摹。文物静静地诉说更是一种修辞，即使是对一物体的客观再现，那它也是安静的，不会言说的。之所以言说，是主体人物对它的移情，是人的心境的再现。这似乎就能解答该妹纸的上述疑问了。
现在再具体来谈谈两种思维方式对同一问题的两种不同表达路径。也就是笑。
文艺作品中的笑是含蓄的，婉转的，同时又是不可捉摸的，只能感知，不可描述。
如“回眸一笑百媚生”、“桃花依旧笑春风”、“露浓晞晚笑，风劲浅残香”、“芙蓉泣露香兰笑”，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等等。古诗词里的笑，每一句是怎样的笑，是何意义？这都需要读者立足语境去感知，然后呈现在脑海中是怎样的一个形象也许就是那样的一个笑，这是充满情感力度的想象。
再如对笑的描述：
严歌苓在其小说《陆犯焉识》中是这样来描写一种假笑的。完婚之后我祖父陆焉识看都没看我祖母冯婉喻。面孔朝着她也可以不看她。你要想看不见谁，你可以在谁面前瞪大眼做睁眼瞎。这正是我祖父惯使的伎俩。这是个很重要的伎俩，能让他对着冯婉喻不急不躁，嘴角还挂笑容，当然是我们九十年代的现代人形容的“空姐笑容”，英文里的“Saccharin smile”（糖精笑容）。
打眼在《典当》中描写媚笑是说：秦萱冰平时固然是冷若冰霜，但是这一笑起来，整个房间中的男人无不有一种春回大地、阳光明媚的感觉，秦萱冰所展露出来的刹那风情，让正对着她的许伟更是心旌神摇，色授魂予，一副猪哥模样。
东西在《后悔录》中展现了形形色色的笑。
他们来到席子边，张开不同形状的嘴巴，露出白的、黄的、黑的牙齿，个别人笑得口水都流出了嘴角。……
你可能不知道，在那个特别时期，我们这些成分不好的人想找点乐子比找钱还难，所以大家都露出了笑容，好像要把存款在这一天里连利息都花光。不瞒你说，笑得流口水的是我爸，皮笑肉不笑的是于伯伯，捂住嘴角的是方伯妈，赵大爷张开两排黑牙，陈大妈笑出了泪花……赵山河伸长脖子，瞥了一眼席子里的狗，“扑哧”一声笑了。她终于放下架子，和大家笑成一片，嘴巴开得比赵大爷的还大，甚至连身材都笑弯了
文艺作品中对笑的描写很多，各种笑，都是笑，但笑得有所不同。如大笑、微笑、苦笑、奸笑、阴笑、坏笑，天然的笑，纯真的笑，会心的笑，笑容可掬等等。形形色色，各有不同。但是文艺中的笑总结起来有一个共同点，笑本省不能尽其态，需要更多的辅助词和比喻等修辞手段把笑形象化、具体化。
而理性思维应该怎样来描述笑呢？
他们会直接入手，单刀直入。如分析表情包一样，通过对笑的弧度的比较，即嘴角肌肉向后拉伸的不同来判断笑的特点。（学术性地讲，笑弧就是是微笑时上前牙切缘连线的曲度与下唇曲度的一致性。）这是现实理性思维，物理属性和生物学上的分析。或许表情包中的笑是这样设计出来的，但使用过程中表达的情感就会随着使用者的情感而产生流变。这是他们所无法想象的。
总的来说，笑的表达形式具有多样性。从感觉通道上讲，存在听觉的笑和视觉的笑，而从身体体参与程度上来说，又包括整个身体参与的大笑与只有面部参与表达的微笑以及二者之间身体运动参与程度不等的笑。其次，在不同语境下，笑有不同的功能，如表达礼貌，对他人的尊重与喜爱，以及个体的情绪状态等。
这是理性的研究与分析，而文艺的表达就不注重这些，更多是对情感传递在意。采取的是一种模糊性的策略，达到笑背后意涵的多义性和丰富的主旨暗示。这就是文艺思维和现实逻辑准确的内在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