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红墙（短篇小说）
吃过晚饭，打理完猪舍，不到八点，老三就睡下了，这一天忙忙碌碌的，累的不轻，可是躺下了却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总是盘绕着香兰的影子。他实在吃不透这个女人的心思，说对他无意吧，可常常给他眉目传情，暗送秋波；说对他有意思吧，却又有常常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他。香兰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常常搅得他魂不守舍，不得安神。他守她守了十五年，十五年了，她既不答应他，也没有改嫁，两人就这样各有心思，若即若离，既不往一块走，又谁也不成家。以前穷，娶不起媳妇，这几年政府扶贫政策好，他不光脱了贫，还成了存栏一百头猪的猪场小老板，眼看就已经过五奔六了，再不娶媳妇，这辈子他真的就光棍定了，所以他着急。他和香兰本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就因为他爹拿不出三百块钱彩礼，香兰才嫁给吴老二，十五年前，吴老二出车祸走了，人们都以为他两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可是两个人当时谁也没有这个意思了。老三家贫如洗，自个还吃了上顿没下顿，拿什么养活她娘仨？更可气的是，他养下了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的毛病，还做下了没脸面的事，被政府关了几年。香兰也是带着一儿一女两个拖油瓶，还有吴老二年迈的爹和娘，这一辆沉重的破车，谁敢接收？她又是个耿直的女人，她不愿去求靠任何人，硬咬着牙驾起车辕，拉着这挂破车，负重前行。
一个女人家的，硬是凭着不屈的毅力，用那付柔弱的肩膀扛起了这付重担，走过了坑坑洼洼的不平路，送走了二老公婆，把一儿一女都抚养成人，其中的苦楚，只有她一人品味。现在，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女儿研究生毕业分到北京工作，儿子也在北京打工，她日子过得有了起色，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前年，老三从牢里出来，正赶上了政府扶贫攻坚的好政策，加上他脑瓜子灵活，不光脱了贫，还成了个小老板，养了百十头猪，又赶上去年猪价大涨，让他小赚了一笔，所以他就有了和香兰再续前缘的打算，可香兰态度模糊，不拒绝也不表态同意，让他很是闹心。
思来想去，老三决定今晚就去和香兰挑明，行还是不行，要她的一个明确的态度。老三穿衣下炕，一出门，迎面一个人和他撞了个满怀，他正想骂一声，对面的人先骂开了，＂着急慌忙的是抢孝帽去呀＂，天爷，是香兰！她怎么会来找他？老三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愣在了原地，香兰开口了，＂怎么，不欢迎？就在这寒天冻地站着？＂老三忙把她迎到屋里，搓着双手，不知道要说什么了。香兰骂他：＂怂样，坐下，我有话要说。＂
老三忐忑着，没想到香兰会主动找上门来，他心中像喝了蜜水一样，甜丝丝的。
老三这头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香兰不是要说他俩的事，而是另外一件事。她女儿小娟找了个男朋友，是当官人家的，男方父母只有一个条件，要求女方必须父母双全，女儿不想失去这段姻缘，就慌称自己父母都健在，这不刚刚打电话回来，明天就要领上男友回来拜见父母，让她母亲临时借个爹，无论如何把这个场面圆过去。有借米借面借钱的，哪里有借爹的？这真给她出了个大难题。可女儿已经三十岁了，婚姻问题已迫在眉睫了，好不容易找下了男朋友，哪能为这事黄了摊子？可一时半会的，让她去哪借个爹呢？这事哪有那么容易。思来想去没主意，才急匆匆过来找老三商量对策。
两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人选，耳听得公鸡已打了头遍鸣，也没商量出个合适人选来，香兰突然一拍大腿，说：＂这不现成的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你了！＂老三眼神躲躲闪闪的，香兰不容分说：＂你赶紧给我倒饬倒饬，明天就当爹！＂
老三说：＂你说当爹就当爹？我还没同意呢！＂
香兰说：＂怎地，你不想？＂
老三忙说：＂我是说，明天完了呢？＂
香兰深深地剜了他一眼，＂过了明天再说。别磨叽。＂
天一亮，＂两口子＂就忙碌上了，香兰负责收拾卫生，老三在厨房掌勺。中午一点钟，小娟和男友到家了，看到干净整洁的窑洞和热情朴素的二位老人，小娟男友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稍微休息一下，一桌丰盛的农家菜已摆上桌，老三厨艺不错，色香味俱全，直吃的大地方来的小娟男友满头大汗，连连叫好。
小娟和男友当天没有返城，晚上住宿的时候，让香兰犯了难，按农村老家的风俗，没结婚的男女是不能住一块的，可是小娟男友不习惯一个人住，小娟和她妈说，就让她陪男友住，反正她俩已经住一起了。香兰叹了口气，现在这孩子们！也只能这样了。接下来，这该死的老三怎么办？总不能赶他走吧，那样不露陷了？两人也只能住一块。老三心里偷着乐，心说，这可是你自愿的，我可没逼你。住是住一起了，香兰在两人中间放一炕桌，警告他：＂规规矩矩的，别有歪心思！＂一晚上老三翻来覆去睡不着，双手一会儿举起，一会儿放下，想抽支又怕呛着香兰。浑身燥热难受，心中埋怨着，与其受这份煎熬，还不如一个人睡觉自在呢。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老三一骨碌起床赶紧去做早饭，饭后，小娟和男友要返城，香兰拿出个红包给老三，按照农村风俗，新姑爷头回上门，要由当家的给个见面礼。老三推开香兰的手，说：＂埋汰人不是，我不也是小娟她爹？＂说的香兰脸红扑扑的害羞了。老三从自个兜里掏出一厚厚的红包塞给小娟男友，把香兰感激的眼里闪出了泪花。然后，老三又拿出一个相同厚度的红包给了小娟，当着她男友面，说：＂还有我们小娟的呢，出门在外，别省吃俭用，家里和你妈有我呢！＂说的小娟疑疑惑惑，直看她娘，香兰赶紧拉开他，招呼着孩子上车。
这一天下来，忙忙碌碌的，累是累点，可心里高兴，虽然他这个爹是临时的，可也让他体验了一把当爹的感觉，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感觉非常美好，他很享受这种感觉。不行，必须得和香兰问个准信，今天就得把这事定下来。
香兰院门上了闩，老三翻墙而进，推门，里面反锁了。听到响动，里面问：＂谁？＂外面答：＂我！＂里面的又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睡了。＂老三正要说真有事，里面＂啪嗒＂关了灯。老三心里装满怨气，也没得法子，悻悻而归。回到空荡荡的窑洞里，顿觉索然无味。心中翻江倒海，不觉潸然泪下。
寂静的夜里，远处传来二傻吚吚呀呀的唱曲声：一更介里来跳红墙，手扳住窗棂棂两眼眼端详，左端详妹子的好衣裳，右端详妹子的好呀么好人样。
小曲伴着狗叫声，老三沉沉睡去。
返京当天，小娟就给她母亲打了电话，直接问她和老三什么关系，香兰一五一十说了借爹的经过，给女儿解释她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小娟说她能看得出来，老三叔叔对她母亲情有独钟，小娟说：＂娘，你一个人苦了这么多年了，我和弟弟常年在外，照顾不上你，你一个人也挺孤单的，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后半生了。我看老三叔叔挺好的一个人，他对你也是真心的，你想没想过你俩往一块走？＂香兰不敢再往下听，赶紧挂了电话，眼泪成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流。
她想起了和吴老二在一起的的日子，虽说俩人也是媒妁之言，但婚后两人感情深厚，要不是那次飞来横祸，他们本可以白头到老的。她忘记不了老二临走前对她不舍的眼神，和她对他的承诺，她承诺老二，她只对他一个人好，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如今让她背叛老二，另嫁他人，她觉得对不起丈夫对她的好。其实，丈夫的死完全是因她造成的。那天，老二出车回来，她告诉他想吃樱桃了，丈夫为了给她买上樱桃，专门绕道去了县城，回来的路上就遭遇了不测。她向他发过誓，此生不再嫁人，永远是他吴老二的老婆。她不是没想过老三，老三有情有义，对她更是一腔真心，她也喜欢他，也动了心思，但一想到丈夫的死和对他的誓言，她内心就动摇了。
她又觉得对不起老三，让他白白等了这么多年，她也想过直接拒绝了他，可又说不出口，狠不下心，舍不得他。老三对她的好，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心知肚明。她爱着丈夫吴老二，也喜欢上了老三，不用女儿提醒，她也有这个心思，她心里明镜似的，只是怎么都迈不过去那道坎。
挂了女儿的电话后，香兰心如乱麻，早早上炕睡觉，老三来找她时，她正是心烦意乱之际，所以没好声气地拒绝了他。
一连两天，都没见着香兰，敲门不开，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老三偷偷爬墙上看，香兰吃喝正常，活动自如，就是不出院门。他放心了，只要人没事，不出门就不出门，不说话就不说话吧。
老三这颗心放下了，另一颗心又提起来了，这女人到底怎么想的？想干什么？
第二天，老三打扮一新，要去县城。等班车的时候见到永清，永清问他干什么去，老三告诉永清，有人给他介绍了个女人，今天相亲去，是个离婚的，合适了就领回来一起过日子吧，自己也老大不小了，成个家凑合着过吧。
老三人还没到县城，香兰的电话就来了，他没接。香兰不停地打电话，打到第十八个，老三才慢腾腾接起，香兰说她突然感觉肚子疼的厉害，想让他陪她去医院看看，老三说他在县城相亲了，一时半会回不去，让她找别人吧。香兰骂声＂死老三＂，电话里已带上了哭腔。
老三随后给在村里的好朋友打了个电话，让去看看香兰是不是真病了，回说好好的，刚才还见过的。
老三心中暗暗一笑，径直来到卖汽车的地方。
老三的用意再清楚不过了，他哪是来相亲的。这下他心中踏实了，买了台早就相中的轿车，高高兴兴开回家。
见到香兰，老三摇下车窗，问她：＂肚子还疼不？＂香兰眼睛直往汽车里圪眊，见没有别人，没好气地说：＂疼死算了，反正也没人亲。＂
看新车的人走后，老三爱惜地擦试新车，香兰来了。她坐进副驾驶位，招招呼老三也进来，然后拿出一沓钱给老三，说是还他那天给小娟和男朋友的钱。经过上午的事，老三心中有了底气，看穿了香兰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嬉皮笑脸地说：＂哪有这个道理，当爹的给女儿女婿发个红包，由当娘的还，早晚还不都是你的，就当提前付的聘礼吧。＂香兰脸一下子红得像个少女，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香兰两天闭门不出，想了很多很多。在女儿的开导下，她想通了，决定放下包袱，开始新的生活。当今天她听到了老三去相亲的消息，一下子神不守舍，六神无主了。听了老三的电话，她更是万念俱灰，一切仿佛在她眼前都失去了光彩。当看到老三是一个人回来时，她顿时如释重负，提着的心又放肚子里了。她心里还是有他的！所以她就找上门来，想和老三把话挑明，省得他整日念念叨叨，跳墙扒门的。
这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突然的让老三不知所措，他虽说摸透了香兰的心思，但绝对没想到会这么快。上午他还是光棍一条，到了晚上，也许就能搂着媳妇睡了。
老三有点语无伦次了，结结巴巴地问：＂是，是，是真的？＂
香兰脸红红的，少女一般，轻声说：＂这还有假，傻了吧？＂
他就腆着脸皮问：＂那今晚是我过去，还是你过来？＂
香兰瞪他一眼，＂想什么呢，整天就想着那点事，短不了你的。＂说着摔门而去。
都说女人的脸，六月的天，刚才还阳光灿烂，瞬间就布满了阴云。老三的高兴劲就别提了，他手舞足蹈，像只精力充沛的叫驴，打滚尥蹶子。
两人出双入对，俨然是一对恩爱夫妻，香兰只等和孩子们商量过，就和老三搬一块去。有了爱情的滋润，老三劲头更足了，人仿佛也年轻了十岁。今天，香兰终于答应，让他晚上过去，盼望已久的时刻来临了，老三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盼着天黑。太阳刚落山，他就打理好猪场的事，着急慌忙往回走，香兰早已备好了丰盛的晚饭，就等着老三归来。饭后，老三拥着香兰，卿卿我我，说着情话。
突然，＂咚咚咚＂，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娘，是我，我回来了，你睡了吗？＂是儿子回来了。两人慌了手脚，深更半夜的，一对孤男寡女在一起，怎能没有瓜田李下之嫌，让儿子撞到了，还不得羞死先人，这老脸往哪搁呢？香兰左看右看没个藏身之地，急的带了哭腔，老三示意她别着急，别出声，然后猫样轻手轻脚摸到墙根，一个鹞子翻身，翻墙而过，化解了一场危机。
和儿子一同回来的还有他女朋友，这次回来是要订婚的，把香兰高兴的，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三喜临门！老三听说了，也替香兰高兴。
接下来又该忙碌了，他大显身手的时机又来了，老三早盘算上了，上几个菜，用什么料，坐席怎么安排，他都做了详细的计划，俨然是一家之主的角色，单等香兰来叫他过去帮忙。
可是，左等不见，右等不来，眼看着第二天就是订婚的日子，香兰还是没有出现。老三坐不住了，发了微信，没回。打电话过去，总是忙音。他想亲自上门去问，走到门口又退回来了，屋里边人声吵闹，正在商量着事务，很显然，这回没他什么事，进去了也是自讨没趣。不能吧？这到底怎么回事？突然出现的变故，把他彻底打懵了。
订婚这天，香兰家热闹非凡，老三郁郁寡欢，默默来到猪场，有一搭没一搭地干活，心思却全在香兰那头。他为不能去帮忙而懊恼，更为香兰的反复无常而痛苦。晚上回到家，香兰家已归于平静，老三趴到墙上往过眺望，见香兰也正朝着他家这头观望。
老三坐在屋檐下，点上一支烟，烟头的火星一明一暗，衬出了他一张灰塌塌的脸庞。二傻唱小曲的声音鬼哭狼嚎样传来：二更介里来跳红墙，哥哥我挪到妹妹门前，双手手推开单扇扇的门，哥哥我要呀么要上床。
这回还真不能怨香兰，压力来自儿子小敏，小敏不光不同意他娘和老三结合，而是压根儿就不同意他娘再嫁，他的理由是，那么多年的苦日子过都过来了，现在日子越过越好，娘年纪那么大了还嫁人，说出去丢人现眼不说，以后的养老问题也是麻烦重重。特别是当娘说出要和老三在一起时，他更加反对。小时候就有娘和老三叔的风言风语，为此，他没少受小伙伴们的欺负，没少遭乡邻的白眼。现在娘如果和老三走一块了，这不正坐实了大家的流言蜚语了吗？小敏和娘说了，如果她不和老三断了私情，他就不订婚，不结婚。儿女的婚姻高于自己的幸福，实在是逼于儿子的压力，香兰才不得己出此下策，不敢和老三再有往来。
老三理解香兰的处境，只有对天长叹，叹自己的命苦，叹老天对自己的不公，更叹息香兰命运多舛，遇上了个不明事理的儿子。
尽管如此，两人心中爱的火花并没有熄灭。怎能说灭就灭呢？二三十年的情了，怎会瞬时间就灰飞烟灭呢？老三安慰香兰，再忍忍吧，也许过个一年半载的，小敏能回心转意了，两人还能再续前缘。
香兰觉得挺对不住老三的，想劝他忘掉自己，再找一个。香兰找到老三时，他正给玉米锄草，今年的玉米长势喜人，绿油油的，人进去就看不到影了。听了香兰的话，老三郑重地说：＂别胡思乱想，小敏也是一时想不明白，等他结婚成家了，想明白了，咱俩再结合也不迟。肉烂在锅里了，我心里有你，你心里有我，等了都快二十年了，也不在乎再等个三年五载。能等到那天了，是你我的福份，等不到了，死后能葬一块，我就心满意足了。＂香兰听的泪水涟涟，头倚在老三肩膀，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两人静静地坐着，老三腼腆得像个小青年。香兰说她后背有点痒，让老三给她挠挠。老三手指触到香兰后背时，有一种触电般的感觉，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女人的后背。香兰人虽老了，但皮肤洁白细嫩有弹性，像剥了皮的煮鸡蛋。挠着挠着，老三的手就不安静了，香兰乖乖地顺从着他。突然，香兰电话炸雷般响了，儿子小敏和女朋友在门口等了多时了，要她赶紧回去。
儿女都是勾命的冤家，父母都是他们的欠债人，有着还不完的债务。在儿女面前，父母像足球一样，有用时抢来抢去，没用时踢来踢去，进球了，一家欢喜一家恼，进不去，也是一家欢喜一家恼，错的都是皮球本身！香兰不敢怠慢，拍拍身上的土，拽掉头上的玉米叶子，不舍地和老三分别。
小敏和女友很快就结婚了，婚后，两口子在家住了好一段时间，其间，香兰和老三不敢明目张胆地来往，只能转入地下，特务一样，偷偷摸摸往来。
小敏的态度没有丝毫松动，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决，决不允许母亲再嫁，更不能嫁给老三，除去前面提到的原因，还有一个：娘和别人结了婚，娘将来下世后，就要和别人合葬，他爹吴老二就得独守孤坟，作为儿子，他有点难以接受。知道小敏有这种想法，老三找人从中说合，等香兰百年以后，可以去和吴老二合葬，只要能让他和她活着在一起，其他的他都无所谓。
小敏还放出口风，以上的条件他都可以做出让步，但老三得为此有所付出。明摆着的是要彩礼。这小子的狐狸尾巴终于暴露出来了，绕这么大的弯子，是让她娘给他要钱呢！是要卖他娘呢！这个儿子够无耻了，把他亲娘当作了交易的筹码，真是毁了所有人的三观！
老三也答应下了，只要能和香兰在一起，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但香兰不答应了，她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吴老二她也对得起他了，她送走了他的二老爹娘，为他抚养大一对年幼的儿女，守寡守了二十多年，把一个女人最美好、最宝贵的年华都奉献给了他吴家，凭什么还要她为他再守活寡，她要和老三在一起，和他一起生，和他一起死！
女人一旦认真起来，十个男人也比不过。有了爱情的女人，更是不顾一切，甚至有点执拗了。以前她对吴老二一片真情，犹犹豫豫不肯答应老三，就是因为她对丈夫有爱。自有了老三，下了和老三过日子的决心后，十头牛也拉不回她来。要不是有护犊子的心理作祟，她早就和老三一块过上了。这么长时间，她一忍再忍，想不到这混帐小子得寸进尺，居然提出这么荒唐的要求。香兰此时此刻彻底爆发了，像一头囚禁于笼子里的野狼，东冲西撞，左冲右突，一旦逃脱牢笼，她会奋不顾身地奔向远方，什么力量都阻挡不住她奔向自由的脚步！
香兰愤怒了，她咆哮着，要和儿子决裂，谁劝都不行。
和母亲闹翻后，小敏没脸待家里了，领着媳妇打工走了，空落落的家里又剩香兰一个人，她感叹自己凄苦的命运，坐在院子里，空洞的双眼，仰望着天空。她已无泪可流，默默地坐到天明。
＂三更介里来跳红墙，哥哥上了妹的床，妹子的小脚丫丫蹬开了梅花花被，昏沉沉雾沼沼搂呀么搂住妹子睡。＂二傻凄苦的歌声传进了香兰耳中。
老三陪着香兰坐到天明。
香兰不顾一切，执意要和老三往一起过，老三反倒冷静下来了，他劝香兰，总得和小敏把关系缓和了，那毕竟是她唯一的儿子，只要你有情我有意，就再等等，米下到锅里了，好饭不怕迟。正好，小娟打电话来，说小敏媳妇小产了，让娘去照顾几天。香兰嘴上说要和儿子断绝关系，可一旦儿子遇到了难处，她不帮谁帮。香兰人在家中坐，心早已飞到了儿子身边。老三把她送到车站，千叮咛万嘱咐，和小敏好好沟通，他等着她回来。
告别老三，香兰恋恋不舍地踏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
一晃半年过去了，香兰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她的心早已回到了老三身边。小敏毕竟是娘的亲儿子，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为自己自私的做法向母亲认错，母子俩尽释前嫌，香兰决定近期内就返乡，回来就和老三搬到一起，过二人世界。
香兰把这都告诉给老三，老三当然是心花怒放，盼星星盼月亮，就盼望香兰早点回来。香兰没有告诉老三返乡的日期，临行那天，她关掉手机，想给老三一个惊喜。
一路风尘仆仆回来，还没到家，老远就看到老三院子里乱糟糟的，人来人往，这个死老三，又做什么妖了，她就给他打个电话，可打了几个都是关机状态，香兰突然觉得心里慌慌的，心神不宁，有种不祥的预感。
香兰忐忑着心情，来到老三那儿，看到的是两口白渣渣的棺材摆在当院，她顿时天旋地转，一头昏倒在地。
老三去猪场的路上，发现一山体将要滑坡，而二傻正在下面放牛，他一边喊着二傻，一边拚着老命奔跑过去，刚抓住二傻的手，巨大的滑坡就汹涌而至，将两人吞噬。二傻没救下，还搭了他一条性命。
香兰被乡亲们送到了医院，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她要见老三。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回来，爬到老三的棂柩上，没有伤心，没有痛哭，而是美美的睡了一觉，她看见了老三穿红戴绿，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她做他的新娘！她是让自己给笑醒的。
老三无儿无女，香兰给小娟小敏打电话，让他俩无论如何回家一趟，否则他俩再也别想见到他们的娘了。小娟小敏回来，香兰让他俩充当孝子的角色，披麻戴孝，送老三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