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乡土散文（蚕豆）

蚕豆，乡下人家总要种一点的。

有的是在田间地头随意地种两行，有的是成片成片大面积地种植。记忆里，这蚕豆不仅可以果腹，而且给我带来了无限的乐趣。

小时上学，是要走一段路的，路旁便满是这蚕豆了。四月里，上学路上最有趣的事莫过于寻找蚕豆耳朵了。

蚕豆耳朵其实是变异的蚕豆叶，圆锥状的像一个个小漏斗，它们藏在密密的蚕豆叶中，颜色还有质地和普通的蚕豆叶并无二致，所以要费一番眼力才能把蚕豆耳朵找出来。因此找到蚕豆耳朵，总能给我带来小小的惊喜！这条每天必走的小道也因为这蚕豆耳朵变得有趣起来！

蚕豆花的样子很朴实，白紫相间，尾部还带着一点黑色，蚕豆花在我的记忆里是没有办法跟“美”这样的词联系起来的，它的样子太普通了，然而蚕豆花开，蚕豆荚也结出来了。

蚕豆荚的样子，形如老蚕，所以才叫蚕豆，又有人说，蚕豆也是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的，所以还叫胡豆。蚕豆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罗汉豆，说到罗汉豆，我脑子里就浮现出鲁迅的小说《社戏》里的场景，小说里的双喜和阿发用船载了迅哥儿去赵庄看戏，回家途中，腹中饥饿，他们便去岸上偷罗汉豆吃，最可爱的是阿发，小说里是这样写的，他说，“偷我们的罢，我们的大得多呢，”乡下少年的纯真是跃然纸上的。

我的家乡要看戏基本上是不需要坐船的，逢年过节，家门口就会有人来“唱麒麟”（也是一种社戏，一群当地人穿上戏服，抬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麒麟，唱一些吉祥的词类似于舞狮子之类），所以蚕豆于我又是一种别样的味道。

以前过端午节，我的母亲总是会给我在手腕脚腕上系上五彩丝线，叫做百脚绳子，据说小孩子系了，可以避除邪祟。

我的母亲不仅人长得秀气，而且还心灵手巧，那时流行用钩针织绒线衫，但凡市面上有的样子，我的母亲都能很快地织起来给我穿在身上。

记得有一年端午，我手上，脚上系了百脚绳子，胸前挂上了鸭蛋网，里面还装了一个煮熟的大鸭蛋。全副武装的我准备出门去找小伙伴们玩的时候，母亲神秘地向我招手，我走过去，母亲笑着说，“看我还给你做了一个什么好玩的东西！“。我一看，母亲手里拿着一串”项链“，只不过，这串项链不是珍珠也不是什么金银物事，它是用蚕豆串起来的。

五月里，蚕豆正熟，一颗颗大而饱满，母亲把它们煮熟，再用针线把它们一个个穿起来，便成了这样一串”朝珠“似的蚕豆项链，我欢呼一声，接过项链便雀跃着出门找小伙伴玩去了，玩到天黑我回家的时候，这串项链早就被我们分吃掉了。

蚕豆大量成熟的时节，根本吃不完！母亲于是早早就把蚕豆晒干了，冬日的夜晚，外面风刮得呼呼的，我的母亲做着针线，我的祖母捂着铜手炉，手炉里燃得旺旺的是草木灰，手炉盖子上是一个个的小孔。母亲给我一把干蚕豆，在祖母打开炉盖拨火时，我就把蚕豆埋在草木灰里。一会功夫，祖母开了手炉盖，我听到草木灰里有小小的啪的一声响，我埋蚕豆的那块也被炸出一个小小的坑来，豆子熟了。我把它们拿出来，吃得嘴角沾了草木灰，变成黑色的了。

母亲看了便笑起来，然后便教我唱一首童谣，”炒蚕豆，炒豌豆，炒不过来翻跟头“！那是怎样宁静而温暖的夜晚啊！

一年又一年，在蚕豆开花，结实的轮回中，我慢慢挥别了我的孩提时代，母亲的视力也一年不如一年了，不会再去做蚕豆项链，而我的祖母已然作古！

现在去逛超市，超市里是各种蚕豆制品，五香的、油炸的，酥皮的，干香的，琳琅满目。可是我站在超市里，没有一点想要购买的欲望，我心的眼看到的是我的蚕豆项链，还有祖母铜手炉草木灰里的蚕豆！

真的，我想我再也吃不到那么好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