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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放:我的小脚母亲(散文)

句子大全 2017-05-31 10:5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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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脚母亲

光阴荏苒,亲爱的母亲离开我们已一年多了。她以96岁高龄谢世,应是高寿全寿了。但我始终以为,若不是她那双细脚伶仃畸形变态的小脚,她一定能活过百岁。因为母亲身体一直强健,平生很少患病吃药。仅有的两次住院,均在76岁高龄后,缘于小脚走路不稳摔倒,导致骨折,不得不住院治疗。即使耄耋之年,亦很少患病吃药,极少感冒。后由于胃肠蠕动缓慢便秘,才吃芦荟胶囊之类保健药。

母亲出身贫寒之家,外婆就她一个闺女,自然被视为掌上明珠。当时传统观念重男轻女,幼时家里经济困窘,母亲不曾进过学堂。在她三四岁时,被外婆按照习俗缠了脚。说起来缠脚是件十分残酷残忍的事情。用瓷片将双脚脚心割破,把正常发育的天足脚趾折断弯向脚心,再用几尺长的裹脚布缠紧,使脚不能正常发育,变残变小变成畸形,那是怎样撕心裂肺、锥心刺骨的疼痛啊!尤其对一个懵懂无知少不更事的小女孩。疼冻实在难以忍受的时候,母亲就偷偷将裹脚布绽开放松,但很快就被细心的外婆发现,又重新缠好,且比以前缠裹得更紧。外婆作为母亲,她不能前功尽弃。那时候,一个天足女孩会被人嗤笑,三寸金莲是衡量女性美丑的重要标准,大脚女孩甚至连婆家都找不到。并由此演绎出妇女不祥不洁的悖论。祭祀献礼等重大活动,妇女是上不了台面的。这种极端野蛮甚至完全扭曲人性的传统观念和道德标准,实在是一种匪夷所思的奇葩事,然而它竟存在于中国文明社会几千年。连作为外国人的“藤野先生”都深感莫名其妙。通过学生鲁迅了解中国女性裹脚时,脚骨变成怎样的畸形。

母亲是最后一批裹脚女性。随着时间推移,小脚女人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以至于晚年到处都买不到她穿的鞋子。商家告诉我,这样的鞋子进了卖给谁呢?后来女儿从网上买到的,也只是勉强凑合着穿,鞋头还要塞进一絮棉花。一个好强的人事实上成为另类,这个世界之于晚岁的她是多么不公平和残忍啊!尤其是在老家与她形影不离相依为命的伙伴、我九十余岁的伯母去世后,她显得更孤单了。

然而,我亲爱的母亲,却以她的三寸金莲支撑着强健的身躯,挪动着小脚,经年累月,流血流汗,在故乡的黄土地上,围着狭小局促的小院,围着我们的三间厦子房,围着烟熏火燎的锅台灶火,用岁月写诗,用勤劳谱曲,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作画。我们几代人几家人聚族而居的小院小屋始终溢满了爱的阳光,挥洒着汗,充溢着情。尤其是那时父亲戴着历史反革命分子帽子,备受歧视,又缺吃少穿,环境恶劣,日子艰难,她以坚强乐观坚韧勇毅的独特个性,支撑起我们风雨飘摇的家。父辈分家时,我们分管祖母,大伯管祖父。为情势所迫,实行“一室两制”。在粮食十分困难的情况下,母亲始终为祖母蒸白馍,难得变一会花样,总要给两位老人先端上。尽管老人心疼孙子,总偷偷将白馍给我与弟弟吃,自己吃黑馍。但那种孝心和亲情很让人感动。

缠着小脚的母亲,没有进过学堂。但她心灵手巧,心思缜密,悟性极高。内当家的针线女红,锅碗瓢盆,她样样精通,件件得心应手。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南塬连续几年夏季无雨,庄稼颗粒无收。母亲精打细算,粗细粮搭配,补充以蔬菜瓜果,使我们基本没受缺粮困扰。冬季来临,早上苞谷糁,母亲要炤一大盆白萝卜,上面放些葱丝,姜丝,用菜籽油泼了,味美爽口,营养丰富。就是锅底的锅巴,倒上菜汁,也是我们抢食的美味。母亲最拿手的莫过于萝卜丝油馍,用烫面发好,再铺上萝卜丝,绵软喷香,实在是难得的美味。由于小脚,母亲只能在生产队从事一些辅助性劳动。活路轻省,工分自然很少。夏季割麦,男女劳力都是走镰,一天一个人可以割一亩多。母亲只能割围镰,割的慢,但麦茬低,也很少遗漏。那时靠工分吃饭,每天只挣六分工,但几乎从不缺席。

母亲一生的贡献主要在家庭,细致缜密,安排周到,她是理家好手。自己孩子衣服鞋袜自不必说,下一辈外孙孙女的棉袄,都是母亲一手包缝。缺粮的年月,我与父亲常常拉柿子换粮,或带笼拉杆草为生计奔忙,母亲总是天不明起床,替我们准备吃的带的饭和干粮;夜晚我们没有回来,她也不会入睡。大姐孩子多,姐夫一人工作,生产队常常透支,修水利时分配的石方难以完成。母亲督促全家起营,甚至连五十多岁的三伯也参加,帮大姐从陡峭的安坡拉石头。队里分柴火,总要父亲给大姐送过去,甚至冬季煨炕的麦糠末末,都要父亲用老笼给送去。父亲一个朋友,老婆是解放前当兵时从贵州领回来的。为了追随爱情,可怜的贵州客别乡辞亲,不远万里来到我们关中农村,她身材矮小,但那一双丹凤眼明亮如烛,她模样周正,枝干楞铮,做得一手好茶饭,干活挺卖力,但却不会纺纱织布,一生也不曾开怀。唯一爱好是抽水烟。伯伯抱养了外甥做继子,又收留了一个弃婴,儿女双全。除买些洋布成衣外,粗布衣服基本是母亲帮忙。从纺线、织布、浆洗、染色、到做衣服。每道工序,母亲亲自操作。为此,“贵州客老妈”经常给母亲变花样。我小时跟着母亲打牙祭。这门干亲倒比许多亲戚来往更频繁。她家后院有几颗石榴树,石榴成熟时,都会送我们解馋。逢年过节走亲戚我们都喜欢到她家,会受到格外热情的招待。吃饭时她不断地给我们夹菜,嘱咐说:“别见外,吃饱喝好,又不是生客!”以至于我们都学会了她那贵州客腔调。母亲常常天不明就起床,赶到邻村伯伯家,拿着自己经好的浆过的线,整个一天就在她家度过。至今我仍记起冬季暖阳,照着后院崖下的土窑,母亲为她家织布的情景。

1989年,对我家来说,是个多事之秋。刚处理完父亲猝然去世事故,大姐夫三周年又到了。一连串的灾难降临,猝不及防,对母亲打击可想而知。姐夫三周年时,妻子术后未曾恢复,大女儿要上学,本不想让母亲回家,但她记挂大姐,说人生最后一次,她不能缺席。只好由她。那天我与母亲领了两岁小女儿一大早出门,下楼见天阴得厉害,跷上车子,带着母亲和孩子一路狂奔。连着下了几天雨,清晨有一层薄薄的雾霭轻笼着暮秋的田野和雨后的村庄,时不时有风儿吹过,带着丝丝寒意。沿西潼公路向西,一路漫上,雨星乱乱迎面飞来。到桥梁处,大雨倾盆,在商店的屋檐下稍作停留,见孩子冻得瑟瑟发抖,母亲抱起她。雨小了点,就开始上坡。我推着自行车,把孩子架在车前梁上,后架上绑着包,车圈早糊满泥巴,一边用树枝搓着,一边艰难地爬坡。母亲颠着一双小脚。战战巍巍,摇摇晃晃地挪动,多亏那根拐杖,一路并不曾跌到。就这样走走停停,我走一段,歇下等母亲,然后再前行。上到沟北梁时,瓢泼大雨下的人睁不开眼睛,那密集的雨点砸落到人头上身上,冷而疼。我正为母亲担心,她却脱下蓝布衫,给女儿盖上,我担心母亲受凉,她说没事。母亲艰难迈着小脚,虽是挪寸寸,却走得那样稳健从容。不时回头看母亲,深深地感动!母亲啊,你是大树,是巨伞,自然界和心中的风雨来得急促匆忙,当我们手忙脚乱时,唯有您的爱,是我们在无遮盖天宇下最安全的蔽护。好不容易终于离村子近了,我干脆将车子抛到村口,嘱咐母亲小心滑倒。将痉挛的女儿搂进怀中,狂奔到家,捂入被窝,倒了开水让弟媳给喂,再去掺老母回家,再肩扛自行车回来。

人常说:一条儿女一条心。是啊,每个儿女都是母亲的心头肉。母亲为他们日子操心,后来又为孙辈生计煎熬。参加工作以后,尽管薪资微薄,但我知道母亲的不易,总是从每月工资中,拿出一部分让母亲补贴家用。她老人家总是省吃俭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能节约尽量节约。但当子女们遇到紧急事需要用钱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多次拿出来帮大姐、二姐渡过难关。她总把儿女的事看做自己的事情,全力以赴,不遗余力。即使老年年事已高依然如故。夏季,每当我买了新上市的西瓜、甜瓜水蜜桃之类,她总要与孩子分享。就在95岁高龄的时候,我买了吊篮西瓜,姐姐来家已经吃过,剩下的她还要抱在怀中,坐轮椅给送。轮椅本已不便,西瓜滚落到路边,由村邻捡起,也要坚持送到。这就是母亲,心永远都在子女身上。

在村子里,母亲爱整洁是出了名的。我们兄弟姐妹六个,从小到大,衣服从来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以至于几十年后,中学同学聚会时,有人对我当时穿的褐棕色绸棉袄,印象深刻,开玩笑说当时感觉简直就是个少爷。哈哈,这都得益于我亲爱的母亲辛勤劳作。晚年,已届九旬高龄,母亲的房子也是整洁有序。床铺总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邻居的大嫂说母亲在城里住的时间长了,都成城里老太婆了。实际上,喜欢干净已经深入到她老人家的骨髓。

老母在,家就在。随着母亲离世,我的感觉越来越深刻。想起那年秋季深夜回家。公路上车辆成串,车灯晃眼。至安陈村,路上空寂无人。我独自一人,夜很安静。仰天看,星光灿烂。天空格外高远。夜风似水,凉中透寒。秋虫唧唧,汽笛滴滴,荒原对着天空,星星互诉衷肠。火车站传来河南口音的叫唤声,听来格外清晰。城市的如河街灯,把秦岭北麓的坡路照得如同白昼。我一人孤身夜行,伴随坡头猫头鹰的叫声,直教人毛发倒竖。但一想到母亲和亲人,就再也不感害怕。黑夜里将车子蹬得飞快,进村老远就看到我家新盖的三间大瓦房,整洁的院落和堆满院子的玉米跺,一片繁荣景象。母亲一听我回来了,立即从炕上下来,迎出屋外。问我吃了没有?又说路这么黑,怎么不早点回来?让小妹给我端洗脸水,又让父亲倒茶。昏黄的十五瓦灯泡照着家里的火炕,全家人围着大筛子拨玉米,母亲用锥子搓,其他人拨,小侄爬在筛子里,这种天伦之乐太温馨了。金黄的玉米穗又粗又长,拿在手中沉甸甸的。黄橙橙的颗粒拨下,剩下红红的芯,顷刻,筛子里便堆满了珍珠。母亲见时候不早,催我早歇着。说是明早还得早起。慈母挚爱,谁人可及?

现在,我亲爱的小脚母亲离我远去了,要见到她老人家只能是在梦中。留下的,是追忆和深深的怀恋!

作者简介】郭大放,网名大爱晶心,临渭区人。现任渭南市财政学会秘书长。文学爱好者,书法爱好者。有诗歌、散文在省市报刊杂志或网络媒体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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