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赏析：古人眼里的美女是什么样的

这个世界，有的美比较直接，一眼就能看出来，而有的美，得慢慢体会。

今天我们来说说古人眼里的美女是什么样的。

说古文之前，我们先说一件现代的事。比如，我暑假去伦敦旅行，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我觉得他特别好看，我想告诉在北京的好朋友，那怎么让人明白我这个好看的新朋友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你会说，很简单，拍张照片发过去嘛！没错，平常我也是这么干的，跟你一样。

那么问题来了，在古代，照相机还没发明，要跟一个人谈论他从来没见过的人，而且还是个大美人，那要怎么办呢？画像当然是个办法，但不是每个人都会画，还能保证画出来真的美，那可怎么办呢？只能靠说靠写了。要怎么说怎么写，オ能让别人也觉得美呢？这个问题是不是还挺有挑战性的？

这一讲，我们就来看看古人怎么描述心目中的美人。

我给你选了一段古文，这段古文出自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没错，文章真的在说一个很好色的叫登徒子的人。不过，今天我们只来看看文章里是怎么用84个字，写一个姑娘好看的。还是先来和我一起读原文：

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朱则太赤。

简单解释一下：

天下的美女，没谁比得上楚国的女子，楚国的美女，又没谁能超过我的家乡的，而我的家乡最好看的姑娘，得数我们邻居东家那个小姐姐。东家的小姐姐，增加一分就太高了，减掉一分又太矮了，涂粉底的话嫌太白了，打腮红又嫌太红了。

这篇《登徒子好色赋》的作者宋玉，是战国时候的楚国的文学家，据说他是古代四大美男子之一，宋玉生活的年代比写《离骚》的屈原晚一点，他受屈原的影响很深。

宋玉说一个姑娘好看，先是说了两层意思。

第一层是比较。就像是综艺节目海选一样，天下最好看的姑娘在楚国，楚国最好看的姑娘在我的家乡，家乡最好看的姑娘是我的邻居。于是，“东家之子”就成了全国总冠军了。不同地区的人，相貌确实有差异，我们今天也还在说，川妹子特别水灵，山东小伙特别帅。

意思叫均衡。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东家之子，美就美在恰到好处。身高刚刚好，不高也不矮，皮肤刚刚好，不红也不白。这是一种平和。咱们中国文化有个关键词叫中庸，讲究中正平和，不走极端。看待社会是这样，看待一个美女，也是这个标准。

对比起来，今天使劲儿用美图秀秀修过的照片，或者用各种整容手术修整过的人造美女，就有点眼睛太大，鼻子太挺，下巴太尖了。我可不觉得太好看。

光有比较和均衡这两层意思，这个姑娘的好看还是太抽象了，所以宋玉接着说：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这个时候就开始打比方了：说这个姑娘啊，眉毛像翠鸟的羽毛，肌肤像白雪，腰好像扎着白丝带，牙齿像白色的小贝壳。她甜甜地一笑，让人神魂颠倒。这里说的阳城和下蔡都是楚国贵族的封地。简单地说，就是这姑娘能让贵公子都为她着迷。

这种比喻的方式，倒不是宋玉的独创，《诗经》里有一首《硕人》已经这么描述女孩子的美了。你听这段文字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

总之，这段就是拿草芽、蚕蛾、蝉、葫芦籽来比喻美女。听上去你可能吓一跳，怎么还有蚕蛾呢!软软的、肉肉的，好像有点恶心。要知道，打比方，得拿别人熟悉的、眼前看得见的东西，去比方不熟悉的、没见过的的东西。对古人来说，日常看得到的，最多的就是植物和动物，什么翠鸟的羽毛，白雪，贝売，草芽，也包括蚕蛾，这是古人熟悉的大自然。不像我们今天，说眉毛像翠鸟，你可能还要迟疑一下，翠鸟长成什么样。今天你形容一个人好看，可能会说身材像彭于晏、眼睛像梁朝伟。这也是别人熟悉的东西，你就不会用翠鸟。

听完《诗经》里描写姑娘是怎么美的，咱们再回到宋玉的文章里来。最后呢，他还要写别人看到这个姑娘是什么反应。微笑是全世界的通行证，这个姑娘一笑，阳城、下蔡的人就都神魂颠倒了。

所以你看，对于古人来说，没有照片，写一个美人，就得从正面、从侧面，从各个角度去观察和描写。这篇《登徒子好色赋》，就在短短84个字之内，换了四个角度，第一是比较，从天下一直聚焦到东家；第二是均衡，不高也不矮，不白也不红；第三是打比方，眉毛像翠鸟，皮肤像白雪；第四是旁人对姑娘的观感，或者说别人看到这姑娘有什么反应。

中国古人心目中女性的美，大多数是典雅的，温柔的，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开ロ，先微微一笑，大家就神魂颠倒了。不过，在古代文学作品里，有一个人是个例外，这个人就是你熟悉的四大名著之一《红楼梦》里的一个角色一一王熙凤。

王熙凤就不是一个安静的美女，她的出场，在书里叫“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林黛玉只听得后院中有笑声，有人说：“我来退了，不曾迎接远客！”在规矩多、礼数多的贾府，这个出场可谓是很大胆了。

再看王熙凤的相貌：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我们传统的安静平和的美人，是圆圆的杏核眼，还有弯弯的柔和的眉毛。曹雪芹，也就是《红楼梦》的作者，写王熙凤是三角眼、高高挑起来的吊梢眉，这确实不是随便写的。王熙凤比起贾府里那些聪明灵秀的女孩子，有野心也更有手腕，她管理起整个贾府来，有现代企业家的决断和统筹能力，但她的确也算不上心地柔和善良。

我们说相由心生，并不是迷信，在自然界，柔和的曲线会让人觉得安全舒服，锐利的折线就更有攻击性。传统社会对女性的角色要求是顺从、温和、持家，所以古人就这么写了几千年，美人都是温和的美人。到了清代的曹雪芹，他对于女性的看法更平等，也更宽容，就出现了

王熙凤这样不同寻常的美人，也就一下子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总结：

1、宋玉的文章给中国传统美人的美定了个型，打了个样，核心就是平和均衡，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刚刚好。

2、描写一个人的相貌，要从各个角度和侧面切入，可以对比，可以比喻，还可以写外人的感受。

3、《红楼梦》里的王熙凤，突破了中国传统美人的风格，反而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