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文学：平安是福《那年春节平儿哭了》

春节，又称过年，对于所有中国人来说，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无论你身在何方，只要春节来临，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到自己的家乡，跟家人团聚，哪怕这一年再辛苦，再累，回家的路再遥远，但家人的期盼和年味渐浓，只要你踏上回家的路，一切烦恼都抛在脑后，感觉所有都值得。

我和平认识的第二年春节，回农村老家过年，临行前的头一天晚上，家里打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到镇上，准备开手扶拖拉机接我们，可天公不作美，第二天雪越下越大，平儿有些退却，以安全为由不愿意回去，我缠着不放好说歹说才愿意陪我回老家过年，从城关到老家45公里的路程，坐了两个小时才到达我们的镇上，在同学那里小坐了一会，有点显摆的意思，一个农村娃找了个漂亮城里的大学生媳妇，这在当时90年代放在任何一家都是中了头彩，等了一会，也没看到家人过来接我们，我开始游说平儿，反正又不远，也就两节地，走走还暖和些，没办法，只有硬着头皮跟着我往前走。

当时农村，除了到县城的主干道是柏油路，其它村镇路，村村路都是土路，下过雨雪就成了“水泥路”，平儿不耐烦的唠叨着都走有二里多路了咋还没到？到底还有多远，我苦笑着竖起三个手指头，她怒吼着几近崩溃的说：你不是说两节地吗？她是把两节地当做二里路了（老家说的两节地只是虚词），你们家根本不把我当回事，再也不愿意走，蹲倒就撕心裂肺的哭，怎么劝说都不行，幸好村里的老人赶集告诉我，来接我们的手扶拖拉机卸到家西的雪窝里，平儿听到我和老人的对话，不在大声哭泣，我扶着她颤抖的双肩，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小声说：“不是没来接是拖拉机掉进雪窝里了。”别哭了，天冷别把脸皴了，我们再走四五百米就能到车跟前，我不敢再用“节”这个虚词，生怕她给我翻脸，我牵着平的手，她半推半就由我拽着走，看她平静下来，我作起了打油诗，观雪景、过大年、找个漂亮的媳妇真体面；不讲吃，不讲穿，带个大学生老婆真新鲜，平儿扑哧的笑了,那一刻，平儿的微笑中带着委屈，很动人。

我和平儿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接我们的拖拉机方向走去，等到村子西湖遇到前来接我们的父亲和小叔，正忙着想办法把拖拉机左一拐右一拐，加大油门向前开，可只见车轮打滑仍然上不来。小叔满脸是汗地看着我们，带着歉疚和尴尬的说：长平回来啦！这时站在车后面推车的父亲，略带憨厚的表情和内心的喜悦对平笑了笑，此时的平儿也平静了下来，拘谨情绪低落的笑了笑，算是回应，幸好村里赶集回来的乡亲一块才把拖拉机从雪窝里推了上来，我和平的鞋也变成了泥鞋，黄色的呢子大衣，后面甩的全部是泥雪，回到家中已近中午。

刚一进门，全家老少左邻右舍的亲戚朋友，都像在动物园看动物似的，拥挤在屋里都想看看从城里来的漂亮的媳妇到底长的啥样，让平儿不知所措，特别尴尬，她急匆匆的给所有的人打了声招呼，苦笑着进了堂屋，妹妹怯生生的拉着平儿进里屋去换鞋，换衣服，生怕把嫂子冻着，平儿换过衣服出来，所有人都带着一种敬畏的眼光注视着她，不知如何安抚是好，看着大家无助的眼神，显得尴尬而羞涩。

老家传统的年饭不是在除夕的晚上,而是设在中午,女人们和孩子坐在一桌，男人们坐在一桌，每一桌都会先按辈分再按年龄入席，平儿是第一次回农村老家过年,坐在男人们这一桌,这也是家人们欢迎这个从城里来的新娘媳妇的礼节，年饭的餐桌上鸡和鱼是必不可少的两道菜，鸡寓意吉祥如意，鱼表示年年有余，喝酒是用一个碗传着喝，上一个喝完下个喝，一直循环下去。

随着弟弟点的鞭炮声响起，丰盛的菜肴端上了餐桌，父亲满怀激动地说：“难得一家人在春节能聚聚，今年长平是第一年来过春节，我们家又添了一口人，也是大喜的日子，在新年里大家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接着让弟弟开始倒酒，弟弟把倒进碗里面的酒，第一个给了姥爷，姥爷接过了碗吱溜一声把酒喝完，高兴的对着长孙媳妇平儿说：“长平呀，我们家条件不是太好，嫁到陈家让你受委屈了，以后计顺要敢欺负你，告诉姥爷，我绝不轻饶他，姥爷给你写杯酒，谢谢你。”平儿慌忙别扭地站起来双手接过酒，说：“姥爷放心，他不会的。我们会好好努力，不让你失望。”奶奶则不停地朝平儿碗里夹菜，平儿又无奈地把菜塞到我的碗里，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了醉意，你一言我一语，不停地讲述着家事、国事、身边工作的事。那一刻，自然而温馨，充满浓浓的亲情。

午饭过后，男人们用竹竿绑上扫把清扫房顶上的积雪，然后把平时收集的树枝、树根劈柴以备烧锅做饭使用。女人们提前包饺子和“扁食”，在老家“扁食”就是平时说的饺子，而一种猫耳朵形状的包法才是饺子，包饺子的时候,母亲会找来一些硬币,一分到一元的都行，洗干净裹在饺馅里,用饺皮包上,等到下饺子时,一家人谁吃到就预示着这一年里他（她）就会顺顺利利有财运。饺子是留三十晚上吃,“扁食”留大年初一早上吃，把包好的饺子成行有序的摆在簸箕里或者锅盖上，簸箕是用白蜡杆条子或者用小蜀黍(学名高粱)杆子编制的一种工具，锅盖也是用小蜀黍穂杆縫制的一种只有在皖北才能看到的,家家必备的一种日常使用工具，很俗，使用起来却很方便。

我和平儿本来准备参与劈材和包饺子的队伍中, 可是姥爷奶奶及父亲母亲说什么也不愿意让我们动手，平也感觉到尴尬和无聊，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便随他从院子里走出来，踏在雪上，脚下吱呀吱呀的脆响，走到村口两棵老柳树下，树的枝干上，长满了雪挂，我偷偷地瞟了平儿一眼，用脚突然的发力踹动树干，雪，瞬间落在她的头上，脖颈子里，当她反应过来我已经窜了很远，看着她气急败坏地拿起了复仇计划，从地上摞起来雪团向我砸来，我跳起来左躲右躲，无法砸中，我用嘲笑的眼光看着她，受此屈辱，平再次不依不饶地，连人带雪向我身上扑来，我快速飞奔回头挑衅大喊：城里的姑娘你不行，来到农村别逞能，哈哈哈！要想……话没说完，一不留神摔倒在雪地上，她顺势追了上来，扭着我的耳朵神气的说：“我看可能追上你，跑啊再跑啊。”咯咯的笑了起来。

雪后的家乡，朦胧的乳白，树木静怡，成群的麻雀扑啦啦的在空中飞来飞去，田野，洁白如云，美丽动人，让人心生的一种向往，偶尔从田野雪地中飞跑的野兔，让我想起儿时雪中追兔的情景。小时候的冬天特别冷，雪下得比较深，冬天就穿着用麻绳子编的麻窝鞋，里面放上压碎的麦秸秆，一个棉裤，一个棉袄，没有袜子，也没有衬衣，也就是冬天三件套，脚磨出了茧子，鼻涕流的很长，每逢下大雪放学的时候，小伙伴一块在麦地里顺着野兔的脚印，不停地追逐围堵，跑掉了麻窝鞋，也感觉不到冷，野兔跑累了钻进了雪下面的麦苗里，小伙伴们顺势叠起了罗汉扑上去，抓起野兔满载而归。平儿用手背敲敲我的头说：“醒醒了，你让我来游湖发什么呆。”我不好意思的拉着她的手直道歉，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拽出带胶卷的傻瓜相机，殷勤讨好似的按下了快门。她不停地摆弄着各种姿势，我屁颠屁颠忙前忙后的为她服务，我们在野湖的雪地里交叉前行，在儿时上学必经之地——了沟野停了下来，了沟野是一条几公里的水沟，承载着我们那代人童年的快乐生活，每到冬天的时候，儿时的伙伴三五成群的背着老粗布缝制的书包，穿着纳过底的棉鞋，在了沟野冰面上“斗鸡”溜冰相互推搡跌跌撞撞前俯后仰，摔的脸肿腿青，经常玩过了头，天黑以后，才一起一瘸一拐地回到那个贫穷而温暖的家，童年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很真实，没有现在的浮躁，多了份清净，虽然很苦，但是很享受那种快乐。不知不觉到了日落西山归里时分，家家户户的上空又见炊烟,祥和安然，整个村庄都弥漫在年夜的饺香和碱香中。

除夕之夜全家人在喝过酒吃过饺子之后，把烧蜂窝煤的炉灶和切菜用的案板搬到房间里,案板上放着炸好的焦叶子、蚂蚱腿(种形似蚂蚱腿的果子)、羊角蜜、千重酥、绿豆原子、糖果及葵花籽等一些食品围着火炉一边取暖一边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由于天气较冷，我和平儿上床包起了被窝，边咳着瓜子边和家人拉呱，因酒精的作用，

我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干了起来,平儿用手在被窝里使劲的拧我大腿，我“哎哟”一声疼死我喽，全家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我，母亲紧张问咋了，我无奈说：酒喝多了头有的痛，过一会应该没事了，平儿坏坏鬼精似的瞪大眼睛关心问：是不是下午摔的屁股疼，我气的在被窝里攥起双拳，却不能发作，再也无法入睡，午夜过后父亲催我去放鞭炮和花筒,迎接天神，鞭炮放的越早越响财神爷就先接到谁家，预示着新的一年会财运当头，平安健康。

过了年初一，在平儿的催促下，家人们恋恋不舍得给我们送上了回城的汽车，那一年是平儿最难忘、无奈的一个年，但对我来讲是一生中最值得回忆的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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