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中国乡村》杂志2021年第四季度有奖征文 II（东方帅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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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乡村》杂志2021征文启事

四季度征稿时间：2021年10月1日至12月31日

四季度季赛评选初选时间：2022年1月9日

姥爷的古言①（散文）

文/东方帅

小时候常去姥爷家，在那个没有电视和连环画的岁月里，最喜欢听姥爷讲古言。姥爷的古言大多是从秦腔戏里看来的，有忠勇保国的杨家将，有忠烈义举的周仁回府……但我们最爱听他讲自己的古言——

姥爷的父亲死的早，从小母亲带着他们兄弟二人给地主家做长工。一家人常年住在村头的窑洞里。家里除了一口破锅和几个瓦罐外，最值钱的家当是地主老爷送的一双布鞋。布鞋只有走亲戚的时候才会穿，平日里都挂在墙上。有一次躲土匪，姥爷忘了拿布鞋，半路上折回窑洞取了布鞋就跑。土匪看见了一枪打过来，他从两丈高的田埂上跌了下去，爬起来竟然还能跑。原来是别在腰上的布鞋挡了子弹救了他的命。我们听得惊心动魄，姥爷却哈哈大笑：“咱穷得瓦渣子刮屁眼来，阎王爷不收穷死鬼么”。

解放后，姥爷参加了民兵搞土改。由于出身太穷，成分太苦，人又老实肯干，他被发展成了党员。几年后，还当上了民兵连长和生产队长。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也是老家饿死人最多的时候。社员们把能吃的野菜、树皮都吃光了，连猫狗和老鼠都被抓的绝了种。饿得实在受不了就吃蜀黍糠，好多人得了浮肿病被活活涨死。姥爷到公社反映情况，公社书记瞪着牛蛋大的眼睛给他传达县领导的指示“完不成征粮任务，提头来见”。回到家，倔脾气的姥爷一想横竖都是一个死，干脆打发民兵回了家。饿疯了的社员抢了生产队的储备粮，姥爷因此坐了牢。我们都佩服他有胆量，姥爷却说：“人饿极了的时候比疯子还疯，比瓜子还瓜，可怜得很啊！”

刚包产到户那几年，姥爷家的生活也很困难。为了节约细粮，妗子们会经常做些谷米粗粮吃。有一次，大妗子做了一笼糜面馍馍，由于糜子是石磨上推的，吃起来又苦又涩，我吃了两口就偷偷扔掉了。大舅发现后教训了我一顿。我哭着跑到姥爷那里去告状，没想到姥爷从驴圈里拿出一根鞭子照着我的屁股就是几鞭子，“这个碎怂还口细②得很，糟蹋五谷粮食打死你呢”“你知不知道六零年半个馍馍能救一条人命呢……”他边打边骂。我捂着火辣辣的屁股又羞又怕，那是我第一次见姥爷发那么大的火。

那天晚上，姥爷把我们叫到炕头前讲了一段他从来都没有讲过的古言。六零年的春天，村子里饿死人越来越多，田间地头和路边上躺的都是人，分不清是死是活。有的人饿极了就从路边的“死人”身上刮肉吃，刮着刮着一看人还活着。有的人饿疯了就把养活不了的孩子煮了吃。邻居家的大人因多瞅了自家女娃几眼，吓得娃哭着哀求：不要吃我，我长大了还要给你们剜苜蓿填炕③哩。“那个场景让人恓惶得没法说啊！”姥爷边讲边擦眼泪，“我捡到了一个逃难人家丢下的娃娃，当时娃已经饿得快不行了，我就背着她步行二十多里路送到了公社；在公社食堂要了半碗甩汤④给娃喝了，算是拉住了一条命。”“听说后来送到了孤儿院，也不知道活成了没有？”姥爷叹息道，“那个时候要是有糜面馍馍吃该多好啊”！听得我们直抹眼泪，发誓以后再也不浪费粮食了。

在姥爷家浪费水也是要挨打的。有一次表弟玩耍回来把喝剩下的半碗凉水泼到了地上，就被姥爷“赏”了几鞭子。因为陇中地区十年九旱，全村的人畜用水仅靠沟底里的两眼山泉。每到夏月伏天泉水还经常断流。村里人除了走亲戚和赶集外很少洗脸。姥爷说，老辈人一辈子只洗三次澡，出生洗一次，结婚洗一次，死了洗一次。

那时候，我经常跟着姥爷半夜三更到泉眼前排队挑水，等水的乡亲们就让“王队长”讲当年修引洮工程的事。姥爷也不谦虚，点上一锅子老旱烟“吧嗒吧嗒”抽着就开讲了。那是1958年，省上决定把洮河水引到陇中地区，听到消息后社员们都高兴得不得了。公社一声令下，队里把生产任务交给了妇女和老人，姥爷带着几十号青壮劳力开赴了引洮工地，几万人在县城边上摆开了“战场”。想到子孙后代有水吃大家都干劲十足。当时正值灾荒，工地上也吃不饱饭，施工又是三班倒，民工们干着干着就睡着了。干部就带着大家喊口号：皮可破血可流，水不上山不回头；喊清醒了继续干。就这样干了不到半年，他们又被打发回了家，说是因为缺钱和技术原因工程停工了。“这一停就是几十年啊！”姥爷惋惜地说。乡亲们议论：这辈子喝洮河水怕是没指望了。姥爷磕掉烟灰喃喃自语：“共产党说话会算数的！”

进入九十年代，山沟里的泉水彻底断了流，村民就赶着驴到几里甚至十几里外的地方驮水吃。年轻人都想着法子往城里跑，村子里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了。

姥爷七十三岁那年，得了肺结核的他躺在炕上心事重重，弥留之际他把两个舅舅叫到跟前，从枕头下拿出零零碎碎一踏子钱说：“给我交完党费把多余的捐给公家修水库吧！”“我死了以后就不要洗身子了，省下些水给牲畜们喝。”舅舅们含着泪给他穿上了寿衣。

姥爷去世后的第三年，洮河引水工程又立了项。

进入新时代，共产党全面打响脱贫攻坚战，陇中高原的山梁梁上来了很多施工队，有测量的、有筑路的、有挖渠的……两年后，洮河引水一期工程终于竣工了。干瘠的小山村真的通上了自来水。 “咱们有水吃了”“感谢共产党”！人们奔走相告。通水的那天，村子里敲锣打鼓放鞭炮比过年还热闹，舅舅和妗子们手捧着自来水，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那年上坟，我和舅舅用自来水给姥爷沏了一壶茶，给他老人家讲了很多他不知道的古言——有洮河引水的事、有取消农业税的事、有退耕还林的事……

注：①古言：故事

②口细：挑食

③填炕：烧炕

④甩汤：很稀的面糊糊

审阅：胡常珍

简评：一篇原汁原味的纯乡村文学作品，句句流淌着姥爷的一腔赤诚，爱党护民！

终审：严景新

作者简介：马东红，笔名东方帅。1977年3月出生，甘肃省秦安县人，在职研究生学历。热爱文学创作、理论研究，先后有百余篇理论文章和文学作品散见于《中央军委强军网》《中国民兵》《人民军队》《甘肃日报》等刊物和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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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乡村》杂志2021征文启事

时间：10月1日至12月31日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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