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场中美军人的第一次对话：志愿军抓到俘虏后用英语问出身份

朝鲜战场中美军人的第一次对话

“Are you…… English?” (你是英国人吗？)

“American.” (美国人。)

1950年10月25日，朝鲜黄海南道白川郡温井的硝烟还在飘散，志愿军第40军118师354团保卫干事唐启荣从战场上起身，发现正面对一个已经放下武器的敌军军官。注意到对方与亚洲人迥然不同的面孔，他神差鬼使地问了对方上面的问题，得到了随后的答案。

回答他的是在南朝鲜军第2军团6师2团担任顾问，于这次战斗中被俘的美军上尉，西点军校1941届毕业生保罗·赖勒斯（Cpt Paul V. S. Liles）。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这次简短的对话具有历史性的意义——根据目前的记载，这或许是抗美援朝战场上，中国军人和美国军人在战场上的第一次交流。这一天，入朝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和美国为首的所谓“联合国军”正式打响了战斗，也因此被定名为志愿军入朝作战纪念日。

或许因为这个原因，唐启荣他才会敏锐地注意到赖勒斯的特别之处。

赖勒斯不是穿着美军军服被俘虏的，他属于一支颇为特别的部队——KMAG（美军驻朝鲜军事顾问团）。

这支美军顾问团是二战后在南朝鲜成立的，本意是帮助南朝鲜政府训练军警，稳定局势，朝鲜战争爆发后一部分美军顾问则随同他们训练的南朝鲜部队走上战场。由于他们在指挥序列中实际听命于美国第8集团军，所以他们在南朝鲜部队中的地位很高，可不仅仅是顾问。在1950年，这批美军顾问的总人数约500名，其中在温井战斗中和我军遭遇的南朝鲜军部队中共有三名。

除了佩戴这样特殊的臂章以外，他们的服饰与南朝鲜军很难分清。

赖勒斯应该不是第一个和志愿军交手的美国军人，他是在温井战场被志愿军俘虏的，而此前还有一名美军顾问出现在两水洞和志愿军的战斗中，这位葛连·琼斯中尉（Lt Glen C. Jones）被我军认为当场击毙。不过按照美军的记录，他应该是在战场上负重伤后为朝鲜人民军发现，后死于人民军的战俘营中。

赖勒斯不是唯一一个在这次战役中被俘的美军，此后在云山、黄草岭、飞虎山等地的战斗中，双方交战人员数以万计，美军被俘就不再是新鲜事了。

两水洞、温井、云山……这些我们不熟悉的地方，它们到底在哪儿，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呢？

就让我们根据敌我双方的记录，来看看志愿军这入朝第一仗是怎么打的吧。

从地理上而言，这几个地点都在朝鲜北部靠近鸭绿江的地方。1950年10月15日，麦克阿瑟经过和杜鲁门总统确认，以美军、南朝鲜军和其他所谓“联合国军”部队发动了对靠近中朝边境，尚未被其占领的朝鲜最后领土的进攻，史称“感恩节攻势”。

朝鲜半岛是一块多山的土地，分布着多条基本东西走向、近乎平行的河流，把半岛切成如同三明治的形状，从南向北分别是洛东江、洪川江、汉江、临津江、大同江……所以，看朝鲜战争的历史，双方就在不断地渡江和依托下一条江防守，无论从南向北，还是从北向南，都是如此。而中朝界河鸭绿江以南的最近一条河，便是清川江，美军进攻的主要目标，就在清川江与鸭绿江之间这块地方。

温井等一系列志愿军最早发生的战斗在麦克阿瑟发动这次攻势的左翼，这位老将内心中是不相信刚刚结束内战的中国会干预朝鲜局势，所以他敢于发动进攻。然而，他也多少有些忌讳，不准备过度刺激中国。于是麦克阿瑟在作战中采取了美军在后，南朝鲜军在前的作战态势。

他放在左翼前线的主力，是全副美械化装备的南朝鲜第2军团第6、7、8三个师外加一个添头第1师（此前和朝鲜人民军拼得太凶，战斗力不足），后面则跟着美军骑1师、24师、英军27旅等部队（右翼南朝鲜军首都师，第3师在前，美军陆战1师在后）。左翼南朝鲜军的先锋是第2军团的主力第6师奉命从平壤北部的顺川向北继续挺进，准备渡过清川江，直扑鸭绿江。

这支部队从顺川向北的路线是这样的——在熙川渡过清川江，攻占前方重镇云山，随后占领在山口的温井，继续向北经过两水洞攻击接近边境的北镇。

路线十分明确，他们也确实是这样打的。因为面前的朝鲜人民军战斗力较弱，一路可说十分顺利，先攻占熙川和云山，随后美军接防云山。10月24日，南朝鲜军第六师攻占温井，并在第二天继续向前，到达两水洞。

而他们也就只能到达这里了，因为志愿军在19日已经大举入朝，总部决定狠狠打击北进的南朝鲜第2军团各师，作为战役的第一阶段，而后越过清川江反攻。

虽然数十万志愿军实现了隐蔽入朝的奇迹，但是这个计划并没有完全按照我们的剧本来演，这是由于敌军进展太快，志愿军原计划在熙川以南与敌决战的设想并未能实现，战斗就这样率先在两水洞打响。

按照我军当时的报道，率先与南朝鲜军第6师交手的是志愿军第39军118师。战后总结，这一仗打得十分精彩，但打前大家都挺紧张，毕竟南朝鲜军全套美式装备，计算战斗力大家是按照国民党五大主力新1军、新6军计算的。

单从装备而言，这种判断不算离谱。

应该说敢于首战，体现了118师敢打硬仗的特点。要知道此前我军倒没有想过哪个部队会怯战，所以一直要求部队慎重出战，以至于第38军这样的主力，在打熙川时因为过于慎重放跑了部分敌军，战后受到彭德怀的批评。118师虽然战术上也很慎重，但它的师长邓岳是个桀骜不驯的猛将，所以二话不说就打了，而且打得很坚决。

118师师长邓岳，后来采访他的儿子，人称“小邓司令”的邓洪坤，发现不但长得像，而且那股子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劲头也一模一样。根据他的说法，直到邓岳将军病危的时候，还念念不忘118师打的这一仗。

于是，北进的南朝鲜第6师，便在两水洞遇到了第一次溃败——它的第2团从温井出发向北前进，试图威逼鸭绿江，结果仅仅行进8英里，先锋第3营便在两水洞遭到伏击，开始他们还以为遇到的是小股人民军的反击，但很快发现对面是中国人。

很短的战斗之后，这个营便失去了建制，琼斯中尉也是在这里受伤被俘的。

不过，南朝鲜方面的记载是一场脆败，而我军的记载却显示这支南朝鲜营给118师造成了颇大压力。原来，尽管我军设立了伏击圈，但南朝鲜军一个团居然拉成几英里长的行军队列让我军有些困惑。最后还是邓师长急了下令开打才开始了这场混战——再不打敌军的先锋都冲到师指挥所了。唐启荣便是随师部侦察连参加战斗的。

打起来才明白，南朝鲜军是太自信了，才会这样疯狂——他们大多是主力被朝鲜人民军歼灭后新组建部队时征召的，不但没有国民党五大主力的战斗力，而且基本的行军掩护、防御队列也还不过关，才会摆出这个奇怪的阵型。

南朝鲜军2团团长咸炳善上校没能清楚判断战局，得知3营被击溃，竟以另两个营冲上去接应，也被打得落花流水。

当时他身边还有两名美军顾问，一个是罗伊·格莱明少校（Maj. Roy M. Gramling），一个是赖勒斯上尉，他们都在后悔进攻前美军太过自信，各部队之间联络十分松散，但对于战局也拿不出好办法。

入夜，温井守军最终在志愿军的攻击下溃败，格莱明连夜逃跑，赖勒斯则当了俘虏。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倒下，志愿军随后的战斗使整个南朝鲜军第2军团出现了崩溃，在云山还干掉了美军骑1师整整一个营。

有意思的是，就在志愿军抓到赖勒斯的前一天，他所在的KMAG刚刚向美国国会提交了一份报告，称朝鲜战争即将结束，提出战后将南朝鲜军对编为10个师，25万人云云。

其实，这只是一个开始。第一次战役志愿军取得战绩后，在随后的第二次战役再次利用麦克阿瑟的骄横发起攻击，一直把美军赶回了三八线，并至今停留在那里。这一切都起于温井这次战斗。

今天回味温井之战，那种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感觉，依然令人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