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的幸福 不过一句老母亲的（“哎——”）
生离死别，是一堂不太容易接受的人生大课。
晚上，老公在书房加班，我在客厅看书，屋子里静悄悄的，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公突然走了出来，站到我身旁问了句：“老妈去哪里了？”“啊？你说什么？”我应声抬头，看了看老公，老公就那么怔怔地愣了一会，转过身，默默地回书房，没说一句话。
是的，我的婆婆，我老公的妈妈，已经走了40天了。可40天过去，没有人能适应过来，儿子会不小心地喊出“奶奶”，我说着说着冷不丁就冒出几个字“妈说——”而老公，像刚才那种愣神的状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婆婆走得太突然了。急诊入院，两天后手术，一周内就因为突发的手术并发症走了。葬礼的前一天晚上，我和老公单独留下来守了婆婆一晚上，老公看着灵柩中静静躺着的婆婆，一遍又一遍地自言自语：“过了今天，就再也没有妈了，再也没有妈了。妈——耶——，以后再也没有妈喊了！”
后来偶然一天，和大姨说起这天晚上的事，大姨听完，笑了：“40岁的人了，还舍不得妈。”她的笑很轻，很淡，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对于已经送走了至亲父母和至爱公婆的大姨来说，对于自己也已经步入老年、也随时面临死亡的大姨来说，生离死别，已经经历多了，习惯了，看淡了。
当然，面对死别，她也会痛，只是痛过，会很快放下。就像她劝慰老公时说的：“孩子，你要坚强，你妈妈她已经狠心走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是的，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就像婆婆的至亲姐妹，在葬礼后的那个周末，就开开心心秋游去了。对于中年就已经经历过丧夫之痛的她来说，姐姐的离世，很心痛，但心痛完，日子还要过。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毕竟，你再痛苦，再难过，再无法自拔，已经走了的人，也无法回来了。就像英国作家莫欣·哈米德在《穿过欲望之城》中说的那样：
“时间会流逝，已离去的早已离去，将离去的也必将离去。我们经历了一切皆有可能的阶段，就一定会经历一切都不再可能的阶段。”
道理大家都懂，可是，对于第一次经历至亲离开的人来说，走出痛的阴影，很漫长。就像有个朋友说的，自从她妈妈去世后，每次在大街上看到和自己妈妈身形相似的老太太，都要愣神好半天。有一次，她在十字路口看到一个老太太挎着花布环保袋，艰难地想过马路，她三步两步小跑着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老人家过去。“扶她走到马路对面，我心里好受多了。要是我妈在，这个点她也会挎着花布袋上菜场买菜。”
想起金庸在《书剑恩仇录》中的那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真真是太残忍太现实的一句话，因为感情太深，所以离别更难。所以有时候会觉得，感情薄凉未必不是好事，起码生离死别时，不用那么伤心伤肝伤肺。
就像失去至爱母亲的老公，40天里一遍又一遍地在宣纸上写南宋词人葛长庚的《水调歌头·江上春山远》：
“江上春山远，山下暮云长。相留相送，时见双燕语风樯。满目飞花万点，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肠。回雁峰前路，烟树正苍苍。”
只是，佛说，人生而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苦。生而为人，八苦尝遍，任何人都很难躲过。
既然如此，在至亲至爱之人陪伴在侧时，好好对待他们吧，特别是一天天老去的父亲、母亲，毕竟，人到中年，还有“爸”“妈”可喊，喊了还有人欢快地应一声“哎——”，是最大的幸福了。
爸妈在，你永远是孩子；爸妈走，从此，你就成了没有爹妈的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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