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作家」寇九杰 ‖ 那年我十四岁（散文）

那年我十四岁

文/寇九杰

秋高气爽，白云蓝天下满川成熟的庄稼一派金黄，秋虫鸣叫声失去了盛夏时的圆润，声调沙哑此起彼伏日夜聒噪。蒙古高原的季风一路浩荡南下，催促接坝山区的夏天黯然退场。父母期待收秋的心情，随着阵阵秋风而躁动。

镰刀、草帽已被父亲收拾妥当，母亲精心准备着带到田里的干粮，俩人计算着我放秋假的日子。各家各户都在做着收秋前的准备，秋收，仿佛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一触即发。

初中老师大多是来自农村的民办教师，都急切地等待放秋假回家收秋，我们这些农村学生中，个子高、体格健壮的孩子下田劳动顶半个劳动力，个子瘦小的放秋假回家替父母守家看门，喂猪、喂鸡，看护菜园里将要成熟的瓜果蔬菜别让鸡鸭糟蹋了。有了我们这些忠于职守的孩子管理家务，大人能够在田里安心收秋。

袅袅炊烟急不可耐地把村子从沉睡中唤醒，睡意朦胧中看见母亲点起煤油灯在做早饭。母亲安排我看家，我执意要和他们一起下田割莜麦。放假前在学校就已经打算好，我已经十四岁了，今年收秋一定去割地，减轻父母的负担，母亲拗不过我，只好安排好猪、鸡，锁好房门，我们吃完早饭一起下田了。田野依然被夜色笼罩，说话声、牛叫声，村子里早已人声鼎沸，男女老少都匆匆上路，倾力投入到火热的收秋中。晨雾渐渐散去，显露出地里人们低头劳作的身影，莜麦杆上挂满了金色的莜麦穗如铃铛般随风摇曳。父亲和母亲每人一趟割八垄莜麦，母亲告诉我一趟割四条垄，别着急，慢慢割。我右手握镰，左手拢住莜麦，一下一下，一镰一镰笨拙地割起来……

早秋的露水早已打湿了身上的衣服，潮湿的衣服贴在身上闷热难耐。气喘吁吁的我抬头看看父母，俩人早已甩下我很远，身后两行捆成捆的莜麦排列在地上。他们专注在低头弯腰中向前割去。远远望去，在初升的太阳光辉中，露水和汗水混合的蒸气从父母身上升腾开来。满目金黄的庄稼，如火如荼的秋收，辛勤劳作的父母，此时，苦涩的汗水流过我的脸颊……

临近中午，骄阳似火，从家里带来的水早已被我喝得所剩无几，但依然口干舌燥，手上打起的血泡汗水浸入后针刺一样疼痛。父母依然不紧不慢地来回盘割着，割倒莜麦的土地袒露在阳光下，结伴而来的麻雀在地里跳来跳去兴奋地寻找虫子吃。

气温越来越高，父母割到地头又折返替我割过来，我割过的庄稼茬比他俩割的明显高许多，捆在一起的莜麦松散难看，好庄稼把式的父亲看看我干的活计，反而连连夸我：“初学乍练，不错，不错了！”母亲招呼我到地头一棵榆树下歇晌吃干粮，树荫下劳累的父亲吸旱烟，母亲汗涔涔的脸上挡不住收获带来的喜悦，父亲估算着今年的收成，俩人脸上洋溢着满足，勤劳的父母从春耕到夏耪到秋收，他们把所有的时间和力气都用在脚下这片田地里，把希望寄托在这挥洒汗水的日子中。

几家紧邻的庄稼地，歇晌时大家聚在一起，男人交换着旱烟，吸得津津有味，女人聊天讨论着谁家的哪块地收成更好，哪家的哪块地春天没耪，讲着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的道理。父亲用磨刀石节奏紧凑地磨着镰刀，磨完一把竖起刀把，刀刃向上用拇指轻轻地试着刀口是否锋利。

短暂的休息过后，又投入到紧张忙碌的劳动中，午后没有一丝风，阳光愈加炽烈，秋日的蓝天辽阔无垠，白云堆积起来好似高耸的雪山，静静地停在远方的天际。

母亲拔一束泛青的莜麦穗，穗搭穗拧成捆莜麦的要子。父亲蹲下身子，右手在前，左手在后，双手前后一拉动作娴熟的捆好一个莜麦……

我的脸和露在外面的胳膊被即将干透的莜麦扎的起了成片的红点，被汗水浸的疼痛难忍，我时不时抬头看看似乎一动不动的太阳，盼着太阳落山，好快点结束这一天繁重艰苦的劳动。再看看父母，明亮的镰刀在太阳光下一闪一闪发出白光，俩人完全不顾天上灼热的阳光，地上升腾的潮气。随着镰刀切割庄稼杆发出的沙沙声，一捆又一捆排列整齐，距离相当的莜麦捆子留在他们身后，站在那里发呆的我想了半晌，唯有用性格坚毅，吃苦耐劳这两个词语来描述我的父母。

火辣辣的太阳也被秋收的庄稼人磨去了耐性，逐渐向西梁顶那片树林偏去，高温慢慢回落，从西山口吹来阵阵凉风，远处近处的田地里收秋的人干劲更加十足。

暮色笼罩大地，收秋的人们陆续收工，踏上了回家的田间小路。圈里的猪、鸡听见家人的脚步声欢快地叫着，喂猪喂鸡，生火做饭，不停地忙碌起来，月亮从前山露出了半个脸，劳累一天最惬意的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精明能干的父母说庄稼，说年景，说卖余粮的打算，我强打精神，吃完饭躺在炕上，腰像断了一样酸痛。

……天刚朦朦亮，村子里又响起匆匆下田的脚步声，一天的收秋劳作又开始了，阳光依然肆虐，秋风带着浓墨重彩把远山和树林装点的五彩缤纷，山脚下，草甸依然葱茏，白天火热的太阳给庄稼催熟，夜晚寒冷的秋霜给庄稼添香，秋风吹过田野五谷的味道愈来愈浓。

火热的秋天，火热的劳动场景，热浪滚滚的大地，挥汗如雨的收秋人，咸涩的汗水从脸上流进嘴角，脖子、胳膊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太阳灼伤，秋收让我尝尽了酸甜苦辣各种滋味。

从北边涌过一片乌云，不一会儿，翻滚的乌云布满了整个天际。父母对天气变化格外敏感，每天看早霞、观日落、听风声，俩人各抒己见地预测近几天是否会有大风、有大雨，在焦急中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加快了收割速度，老天时时和庄稼人过不去，越是盼望着收获季的到来，越出现极端天气，一道闪电，一个响雷，都会牵动着人们的心，一阵狂风，一场冰雹就会毁掉一年的辛苦，就会破灭一年的希望，一场狂风骤雨就会让到手的庄稼损失殆尽。

夕阳的余晖反射到庄稼地呈现一片金黄，不久，月亮升起，田里还有贪黑赶活割莜麦的人在说话，暮色里人影绰绰。晚饭没有了往日的狼吞虎咽，恶心头疼，浑身出虚汗，我中暑了……

两周的秋假在忙碌中过去，紧张繁重的秋收还在继续，一季收秋把壮实的庄稼汉子累得精疲力尽，把妇女们操劳地瘦了一圈，这个秋假，十四岁的我替父母减轻了很大的负担。十四岁的我高挽裤脚，头戴草帽，使用着原始、简单的农具，头顶烈日，脚踏一代代人耕作过的黑土地，投入到秋收的队伍中，初学农活弄得我狼狈不堪。

坐在教室里，看着连绵不断的秋雨，看着外面暴烈的阳光，连续几天我都在想此时父母依然风里来，雨里去，一身泥水，一身透汗在地里劳作。两周的秋收让我苦不堪言，而父母经历了多少春种秋收，经历了多少个一季又一季。捧起书本，泪眼迷茫，我知道，我不再是不诸世事的淘气少年，我该认真读书了。

作者简介：

寇九杰，河北省承德市丰宁满族自治县人。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会员，喜爱写作，勤于笔耕，不断有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发表。部分散文作品同全国各地作者的作品被河南省木铎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收入《阑珊处》《桃李春风》和国务院言实出版社出版的《踏歌而行》三本散文专辑结集出版发行。近两年许多作品见诸于有影响力的新媒体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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