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散文《我的知青故事》系列《求学路上》
《求学路上》
文：周政
插队后第二个年头的腊月，作为县委秘书的我，写材料写多了，就萌生了上大学读书的愿望，最好是北大、山大中文系啥的。我就直接向县知青办主任说了我的心愿。女主任心极善，当面答应了我的请求。我的心愿也就叫她夯实了。
那年的春节我没回家过，腊月十三我就回知青点赶排革命样板戏《红灯记》。那年月，这是革命任务。大伙儿的热情都很高。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这天下午，公社孙民政风风火火赶到排练现场，咋咋乎乎地催促我：快，去县医院体检，你要上大学了！说话间，他把他的那辆宝贝似的自行车硬塞到我手里：雪大，不通车了，骑它去！我很感动，感动之余又惊讶，这位宁可借老婆也不借自行车的孙民政，今天这是咋的了，月亮从西面出来了？一天一班的客车，已经被大雪封了好几天。六十多里路，自行车当拐杖，走到月出风啸，也没走到县城。
风雪中，我叩开路边的大车店。大车店又脏又冷。店主到是热情似火，为我烩了一大碗饼。热腾腾的汤汁，漂浮几段红红的干辣椒，热辣的我是浑身热乎，很想把我圆了上大学的梦，告诉这位热情的大叔。
鸡鸣五更天，我便顶着星月上路。路滑眼色弱，人随车倒，在路的陡坡上滑出十几米远，蹭的半张脸麻木。天大亮到了县医院，那张脸已经不是我的似的。一个俊美的女护士，像白鸽样的飞到我的面前。你来，我给你擦点药。婉妙动听。我不由得跟她去了，这时才感到半张脸火辣辣地疼。体检的最后一关是检查视力，我的视力竟然只达到0.1，可想而知，我那时的心情，感到自己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凉的透彻。上大学的梦是泡汤了。后来听说，这批是师范类大学招生，对视力的要求不是那么严格，我心还宽慰了许多。
日子是美好的，月亏月盛，梦圆梦缺，到了夏季麦收时，我才收到了消息，我因视力不合格落榜了，上大学的梦破碎了。这时，我正在赶大车拉小麦，我把一腔的火气全部发泄在拉车的骡马身上，长鞭抡的圆圆的，抽的狠狠的，鞭子打毛了驾辕的马，它也火了，狠狠地踹了我一脚，拉着大车撒了欢，多亏了拉练的部队拦住了大车，要不后果不堪设想。
秋后听到消息，来年要考试上大学。知青们的心都骚动了，好是春潮融融的大清河，纷纷扬扬四处借课本，拜老师复习功课，夺得大学一席之位。
那年县委书记换了，我回到大队，上大学的渴望就更烈了。我虽然是六八年初中毕业，可初中只是上了一年半，高中课程更不用说了，那简直就是没过门槛。好在，我在县二中代课，对复习功课是很有益处。没有课时，我就插在高中班里听课，不懂的地方我就请教高中的老师，腊月姐就成了我专职的老师，几乎是天天晚上陪我到深夜。也算走运，我用一年的时间，系统地学完了高中的课程。
秋夜的山风是阴冷的，有腊月姐相伴，那秋月也温馨了。代课停了，我又被抽调到县吕剧院写剧本，这样也就有了多余的时间复习功课，腊月姐给我介绍了县一中的于老师，凑巧，于老师也在县吕剧团帮忙，我俩被安排在一个寝室，可以聊很多天。
考期终临。全县三百多个考生，考举人样地走进县一中考场。夏日的阳光热辣辣的，我感到自己的脚步沉重，便想起四年来的插队生活，想起日夜挂念的父母亲，想起水道村父老乡亲对我的情感，腊月姐的鼓励目光在我的心头。于是，我狠跺下脚，迈进教室。我知道，这是我人生道路上关键的一步，草鞋与皮鞋的抉择。
在考场，六十多个考生挤在一个教室里，各种气味鼓荡，却没降落笔与纸摩擦的沙沙声响。我那时记忆力极好，进入了最佳状态。多半年的心血没有白费，三场考下，感到折桂无疑，摸摸衣兜尚有几张毛票，就与几位同登考场的知青，在县街上的第一食堂沽酒庆贺，好是那时我们都进了大学似的。忽然，广播喇叭里吆喝了一个白卷先生的文章，气的我们几人借着酒劲直骂街……很显然，这次又落榜了，就死心塌地地回村耪地了。
队长说：孩子，咱不是那上面的虫，就死心啃地瓜吧。于是，我就把所有的书捆起来，卖了废纸。腊月姐见我也没了以前的热情了，此时的我感到农村的冬夜好长……
又是一年七月，老支书找我：你怎不去考学？我不去，我考不上！别和我说上大学的事！你是党员，你就得去，国家需要人才。我没反驳。老支书走后，我坐在门槛上发愣，我的脑子是一片空白。我考什么考，书都叫我卖废纸了。我捶着自己的头。噗通一声，一个大包裹摔在我的面前，腊月姐一脸笑地站在我的面前：咱俩一起去考大学！我拉开包裹看，是我卖掉的那些书和笔记。原来，腊月姐把书买了回来。
这一回儿是动真格的了，我也下了苦功，我考中了，我被省城的一家大学录出了，腊月姐成了我的同学。大学很大，感到占据半个城市，看就是个老校，到处是树木，那些树木又粗又高，树冠荫荫，校园的空气都是甜的。校长欢迎我们新生说：你们是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大学生，你们肩上担着重任，上大学还要管理大学。校长的话听了真是新鲜，看同学们脸上的色彩，就是兴奋中。那夜，月色很好，柔柔的银色，令人许多遐想，我是来读书的，好好读书才是大学生。于是，我铺展开身子，我沉沉入睡。告别了九年的学生生活明天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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